第5节
  第8章 被赶出家门
  杨丽羽吃完饭在小院子里乘凉,天气渐渐转凉了,估摸着还有几个月就要入冬了。
  也不知道自己另一个世界的身体会怎样,皇帝没有了她这个御医,心病由谁来治……但总归是帮不了的,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儿吧。
  月亮从朦胧的秋季夜风中升起,杨丽羽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两三步从院子里回到小屋。
  老太太躺在进门的竹子躺椅,躺椅很破,老太太修补过不少次,现在能躺个人,大概再过一阵子这躺椅就该扔了。杨美羽在床上趴着,前几天杨丽羽从卫生所拿回两本针灸的书,其实也不算是书,挺破的像是个小手册,杨美羽现在就趴着看那本针灸的书。
  杨丽羽刚回屋,老太太睁开一只眼睛,“你老妹儿看书呢,你还不快去教教她哩?”杨美羽赶忙摇头摆手,“罢了罢了,俺自个儿看就成,俺姐快回屋好好休息着,明天姐还得去所里给人看病哩。”
  杨丽羽一直没吱声,掀开门帘子回到里屋,脱了鞋在炕上躺着,白天的一堆烦心事又从脑海里蹦跶了出来。不想那些事儿,心里还能好受点,但现在太早,她也是睡不着,借着月光翻来覆去的。
  外面的油灯还亮着,杨美羽看杨丽羽的医术津津有味,老太太打了个哈欠,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圈里的鸡咯咯的叫了,几只鸡挤在一起像是要打架一样,张着膀子跳来跳去的。老太太被几只鸡弄得心烦,今晚这几只鸡咋也不安宁哩?老太太趿拉着布鞋,手拿着竹竿子走到圈里,把几只挤在一起的鸡给赶开,“叫啥子叫,没听着俺娃儿学习呢?”
  小队长是跑来通风报信的,还没进院子就看着老太太摸黑拉着竹竿子一顿胡噜,以为老太太疯了,半天不敢进院子。
  小队长今年才娶的媳妇儿,媳妇儿正怀孕呢,他可不想自己媳妇儿刚怀上,自己就跟这老太太有点什么过节,早就听说这老太太脾气不好,他现在倒也不敢贸然进去了。
  “老太太,杨大夫搁家不啊?”小队长站在院子门口喊了一嗓子,听见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消了,小队长见老太太没什么反应,于是又喊了一句,“成旭江的老母亲病倒啦,杨大夫给去瞧瞧病吧!”
  老太太扒拉着圈里的鸡,把竹竿子扔到地上,踮着小脚快步走到院子门口,一见是小队长,说话的语气缓和了点,“咋哩?队长刚才说啥”
  小队长又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老太太反应半天,疯了一样冲进屋里把还在床上躺着的杨丽羽揪起来,“你赶紧去看看!”杨丽羽被老太太推搡着,她刚穿上鞋,稍微理了理衣服便跑了出来,又想起点什么,跑回屋拿了药箱才走。
  成旭海单膝跪在母亲的榻前,成旭江站在油灯桌子后面,一言不发。
  大队长怼了成旭江两下子,“唉,给你母亲道个歉,说个不是也就完了,何必给她气成这儿样?”成旭江梗着脖子,就是不吱声,眼睛通红。
  成旭海一个劲儿的哄着母亲,手放在母亲胸口给母亲顺气,“您别生气,哥他也不是故意的啊……”刚才成旭江一口气说了一堆话顶撞母亲,母亲开始还说成旭江不懂事,后来就直接被成旭江气得倒在了地上!
  成旭海记得母亲之前没有心脏病啊,但被哥哥这一气,差不多心脏病就气出来了。
  母亲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等顺了两口气,又指着成旭江断断续续的骂道,“你个不孝子,俺和你爹养了你半辈子,养出你这么个孽子来,造孽啊……”成旭江用厚实的手掌摩挲了一把脸,背过身去,还是不说话。
  他还有一肚子气要撒呢,母亲就这么倒下了,他还能说啥?难不成真当队长面,好好把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财产掰扯掰扯??
  成旭江是有气,但现在母亲都这样了,即便他再想说也不敢说了。
  队长苦口婆心的劝解,“你看看啊,小江,俺们都看着你长大的,你母亲养你半辈子,你咋能给她找气受哩?你就点个头认个错,你母亲这口气也就下去了,是不?”
  成旭江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大喘气的老母亲,刚要说两句话,老母亲拿起桌子上的瓢盆扔了过去,还抓了一把木桶里刚洗完的筷子也扔了过去,成旭江连忙躲开,大喊一声,“妈!你咋能这样!!”
  成旭海轻柔按住母亲的手,“妈,您别生气了,哥他也知道错了,您也知道我哥这人做事冲动,他当时也不是有意说出这些话的。”成旭海揉了揉母亲的太阳穴,“您听我一句劝,别跟我哥置气了,行不?嫂子一直没回来,哥心里也挺烦的,这不才跟您拌嘴两句?”
  母亲本来气消得差不多了,一想起自己儿媳回娘家这事儿就觉得丢脸,老队长还在旁边呢,母亲才觉得颜面上有点过不去了,把老队长打发走,才继续说话。
  “他心里烦?一天天干啥都偷懒,队长扣过他多少分罚过他多少次,他自己心里没个数儿是不?小玉回娘家,小玉回娘家,一天天你俩也就拿这事儿让俺气结!”母亲话语刚落,咳嗽了半天,成旭江赶紧过来要拍,没想到老太太一把推开成旭江,“你不想着城里好吗,滚城里去!拿着你的行李滚出去!!”
  成旭江和成旭海都愣住了,成旭江的眼泪渐渐蓄满了眼眶,“妈,你说啥?俺……俺……”
  成旭海见母亲这次是要赶哥哥出门了,拉住成旭江的袖子,“哥,你给母亲认个不是,你千万不能走啊,你走了小玉嫂子怎么办啊?!”成旭江眼睛通红,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被气的还是被母亲这些话吓的,但身子笔直,一下都不肯弯。
  母亲大吼了两声,“滚啊!不喜欢城里吗?滚去城里啊!!”成旭江一动不动,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样。
  “杨大夫到了!杨大夫到了!”小队长跟着杨丽羽一路小跑过来的,看见老队长忧心忡忡的站在屋外,感觉大事不好。
  杨丽羽刚进屋,一个破旧的枕头砸了过来,好在小队长眼疾手快把杨丽羽拉开。
  “咋,你们这是不欢迎杨大夫呗?自个儿家的事儿,别让杨大夫笑话了!”小队长虽然平时笑嘻嘻的,但严肃起来比老队长还认真。
  杨丽羽擦了擦汗,“我没事。”放下药箱,半跪到母亲床前看一下情况。
  母亲此时被成旭江气的呼哧呼哧的,杨丽羽看了成旭江一眼,柔声道,“你们先出去。”成旭江被小队长拉着出去了,杨丽羽蹙了蹙柳眉,“你也出去啊。”成旭海犹豫了下,他本来还想当个帮手的,看来她是不需要。
  “好。”
  杨丽羽等屋里就剩下自己和成家母亲,把脉后又问了点病理问题,开了几副药,“一会儿让成旭海跟我去所里拿药去,气大伤身,您也别生气了。”杨丽羽在半路上,就听小队长把这件事说的差不多了。
  杨丽羽知道自己起到的作用大概就是开导开导,毕竟现在她也没过门,想管也是多余。
  母亲是打心底喜欢杨丽羽的,一直想着杨丽羽能赶紧过门;母亲也是最疼爱自己小儿子成旭海的,虽然现在他是个知青,但他为人处世那一套可比大儿子成旭江好多了,再加上成旭海生的就比成旭江好看,之前成旭海念书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看着欢喜呢。
  如果长得清丽又有知识的杨丽羽真能和自家成旭海凑成一对儿,她可真要开心坏了。
  “俺家老大……唉……罢了,不提这事儿了。”母亲咳嗽半天,拉着杨丽羽白净的手,“俺现在啊,就希望你以后能和俺家旭海好好的,俺就能放心了。”杨丽羽笑了笑,只顾给写药方,没吱声。
  给成家的老母亲揉了揉有点水肿的手臂,又扶起来捏了半天的肩膀,“您好生歇着,别生气了,您要是气坏了身体,旭海明年也没法进城了。”母亲还是有点惊讶的,成旭海要进城这件事也不是板上钉钉的,谁也不敢保证的事儿,就让杨丽羽这么随意的说出来了。
  母亲神色多了几分的凝重,“丽羽啊,俺就问你一句话,要是俺家旭海进不了城了,你俩的婚还……”
  杨丽羽的手按上母亲的手,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柔,倒真像是已过门的儿媳妇,“您放心,只要咱两家约定好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母亲被杨丽羽的这番话感动了,把杨丽羽搂进怀里,有这么个优秀准儿媳,真可说是光耀门楣了。
  “俺一直都觉得做医生这行不容易,丽羽你这么年轻,在所里干得还这么好,进城工作是迟早的事儿,”母亲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点泪光,“救死扶伤,苍天开眼,让俺们家捞到这么个贤惠的儿媳妇……”
  第9章 去城里工作
  杨丽羽从成家回来,在水盆里洗了手,擦一擦脸,躺床上睡觉。
  她刚躺下还没睡踏实,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惊醒,她睁眼一看,窗边隐约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她找着什么东西。
  杨丽羽看到那两个冲天羊角辫就知道是杨美羽,可是她此刻应该在屋外和老太太在铺着凉席的炕上睡觉呀,她来找什么呢?
  杨丽羽虽然好奇,但是觉着也不方便叫杨美羽,老太太虽年近五十岁,但耳朵可是真尖啊,什么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杨丽羽躺在床上没动,睁着眼睛看杨美羽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杨美羽毕竟小孩子,一边找东西一边小声嘀咕,“啥针灸书哩,藏得真严实。”
  杨丽羽缓缓从炕上起来,在枕边摸到自己已经破烂的针灸术,递给杨美羽。杨美羽感觉自己背后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吓得叫了一声“哇”。紧接着看着面无表情的杨丽羽手拿针灸书,杨美羽嘻嘻一笑,“谢谢姐。”
  老太太闻声摸黑从屋外进来,悄悄掀开门帘正好看着这一幕。
  只见清亮的月光下,杨丽羽将手中的针灸书递给了杨美羽,杨美羽一脸满足的样子。
  老太太踮着小脚大步走到两人跟前,凶巴巴的说,“拿来,给俺。”杨美羽像珍藏宝贝一样藏在身后,扬起倔强的小脸表示反抗。
  老太太看向杨丽羽,杨丽羽犹豫下,“妈,美羽喜欢针灸,那就让她看看,也没什么坏处。”
  杨美羽本来以为姐姐不会借她书看,没想到不但借了她书,还帮着她说话。
  于是也跟着点头,“妈,妈,俺就看看……”本以为老太太不会不同意,没想到老太太依旧顽固不化,“看什么看哩!你再过几周上学去,还看什么针灸?”
  老太太担心杨美羽真的会跟杨丽羽去学老中医,但是老太太不喜欢杨美羽学医,家里已经有个学医的了,杨美羽跟着杨丽羽学,再好也超不过杨丽羽,倒是不如让杨美羽去上学,以后当个人民教师,指不定还能搬进城里去工作呢!
  杨美羽把针灸书往自己背后一藏,老太太抢好几次都没拿到,于是两个人就在那里僵持着。
  杨丽羽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再僵持下去天都要亮了,于是弯下腰,对躲在桌子旁边的杨美羽说,“这书我暂时不用,你有很多时间看,但是现在你该去睡觉。”
  杨美羽看看老太太,又看了看温柔的杨丽羽,哼了一声。
  杨丽羽继续哄道,“先放我这里保存,等你明天醒了再来拿,不然你现在拿了也没用,反正我不告诉你,你也看不懂。”杨美羽听了杨丽羽的话,轻轻的把书放在桌子上了。
  老太太还不等杨丽羽的手碰到书,眼疾手快抢了书,“学什么针灸,你好好学习!”
  杨美羽的小嘴撅了起来,看着老太太把针灸书塞到裤腰里,眼睛泪汪汪的快要哭出来。
  杨丽羽实在不愿和老太太较劲,柔声安慰杨美羽,“你先去睡觉,明天醒了就能看书了,你看天还黑着呢……”指了指天边的弦月,虽然月色清澈,但夜色依旧笼罩着整片家乡的土地。
  杨美羽撅着嘴,很不情愿的回到屋外的炕上睡觉,但走的时候一直盯着老太太裤腰间的破旧的针灸书。
  老太太等杨美羽走了,把针灸书藏到杨丽羽炕边上的箱子里,并且用锁头锁上了。
  “看啥针灸看针灸,你叫她好好学习,再过几周上学了,哪有闲心看这些哩!”老太太确认箱子锁好后,回到屋外的炕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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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学研究所,成冠民摘下厚厚的眼镜,揉了揉疲劳的眼睛,回到宿舍脱了白外套,坐在床边想着什么事情。
  这两天他没收到儿子成旭海的来信,但是他今天已经邮寄出去一封信了,告诉他这边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他在第二中学教书了。学校的事情他也帮儿子安排好了,只不过儿子的态度仿佛又犹豫了。
  听过来的老乡说儿子马上要成亲,他给成旭海攒了彩礼钱,工业票也有,他希望儿子能尽快把婚结了来这边工作,但是儿子那边事情好像很多,一时半会忙不完。
  成冠民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摸出几张小面额的纸币,准备等成旭海来了带他去离科学研究所近点的饭点吃顿好的。
  上级说了到时候会给他一天假期,他希望到时候不仅能看着二儿子成旭海,还能看见大儿子成旭江和大儿媳妇小玉。
  研究所工作辛苦,晚上加班熬夜是很正常的事情,又过了约有一个钟头,成冠民的另外两个同事回来了。
  “老成,你那边算完没有呐?俺这边老麻烦了,也不知道哪里出差错了,搞得又得重算一遍,这叫什么事啊!”一个同事回来抱怨,试验演算简直太累了,一个结果可能要算个一星期,想想一星期都要面对同一个试验的一个阶段,时间长了真让人有些受不了。
  成冠民把几张破旧的纸币抚平褶皱,叠好装进口袋里,慢吞吞的回答:“二号的都搞完了,我这不就提前回来了么。”另一个同事换衣服,急匆匆的擦着身上的汗,“听说你们二号容易点,我们这边很快又弄别的了,要是上面搞程序的有误差,我们这边就得等,他们好不容易整完,我们又加时加点的搞。”
  成冠民倒了一口水喝,“行,咱这工作还可以,外面的虽然自在点,但工资太少,家里小孩老人多点,饭又吃不饱,咱们好歹食堂供着饱饭。”
  两个同事唏嘘半天,拿着折扇在床上扇扇风,关灯了各自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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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杨丽羽正在卫生所吃午饭,一个社员一溜烟跑进卫生所,“杨大夫?恭喜你了,你被推荐到城里去了。”一旁在看穴位图的傅大夫不急不慢的说,“杨大夫真有福。”
  杨丽羽愣了下,她怎么会被推荐到城里去?她记得自己没什么傲人功绩啊。
  社员知道杨丽羽不懂怎么回事,虽然杨大夫要去城里,对这个社来说是个损失,但杨大夫未来可是一片光明,真替她高兴!不过好人有好报,这大概也是杨大夫的好报来了。
  “老傅,是前阵子社长说的那个吗?那个药方的膏药我还没尝试,怎么就被推荐去了?”杨丽羽一头雾水。
  傅大夫捋捋白胡子,“不晓得呀,杨大夫年轻有才华,被推荐去还有毛病了?”
  杨丽羽无话可说。
  社员也是很高兴,“真是好人好报,杨大夫从来不收俺们红包,医术高超,进城里工作是迟早的事儿!”
  傅大夫迈着大步严肃的说,“小六,你这话有针对我啊,以后不能给你开好方子了,得让你多病一段时间。”社员知道老傅是在开玩笑,连忙面带笑意给老虎顺毛,“您哪,还不是上级担心您年纪大了,不方便多走动,所以让您在卫生所好生呆着,您要是年轻,也是能进城里!”
  傅大夫点头表示认同,社员通知到了杨丽羽,看没什么事情也就走了。
  等杨丽羽晚上回家,老太太也听说了杨丽羽被调到城里的消息,但从老太太的脸上,杨丽羽也看不出悲喜。一家三口围一桌吃完饭,谁都没说一句话,一向好动多嘴的杨美羽也安静的很,在板凳上安静的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老太太收拾猪圈,杨丽羽和杨美羽坐在院里的台阶上乘凉。
  “姐,你去城里可不能忘了还有俺这个妹妹呀。”杨美羽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杨丽羽身边,像只小猪一样往杨丽羽的怀里拱。
  杨丽羽苦笑不得,把她当成什么了?“她”来这里半年多了,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即使老太太有些刻薄,美羽又有些调皮淘气,她杨丽羽也早已把她们当做了自己最亲的人。
  杨美羽睁大了眼睛望着天空,“听说城里可好了,东西比县上的小集市还多哩。”
  杨丽羽没说话,杨美羽就继续说,“除了上次姐给俺的玫瑰茶叶饼子,还有好多饼子吃,糖馅的,肉馅的,还有好多饭店!姐要是有空回家,记得给俺带两个肉馅饼子回来呀!”
  老太太收拾完猪圈,听着杨美羽在那叨叨,轻斥了句,“你姐忙着工作,哪里有空回家?你个小丫头,想的倒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