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无瑕轻声自语:“不管它是不是妖兽,我都要买下它的。”
  方才那一眼,一股莫名酸楚撞击了她的心头,她忽然想起已遗忘许久、原本今生都不会想起来的一些场景。依稀过往,她也这般讨好的对许多人笑,想要得到一点关爱。那是人在被放逐时的一种本能,降低姿态乞求哪怕一点点的温暖,那本能与灵智无关。
  这只小猴对她露出的那个笑,令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没办法将它丢在那里等死。
  珈兰换了个话题:“现在你有何打算?”
  “就照你方才说的找间客栈休息。带着它们两个到处走太奇怪了,真想早点买到灵兽袋啊。”无瑕叹息一声,小猴立即露出怯怯的表情,生怕她嫌它麻烦扔掉它。
  无瑕揉了揉它的脑袋。
  就近找了家客栈,无瑕享受了一顿丰盛晚餐以慰空了两年的五脏庙,然后要了间客房。将房门锁死后她坐到凳子上,冰雷白狮趴在桌上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小猴从装食物的乾坤袋里摸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举到头顶,献宝般凑来她眼前。
  无瑕见它一举一动都极力讨她欢心的模样,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好笑,取下苹果递给它:“你吃?”
  小猴胆子大了一点一蹦跳到了她的膝盖上,无瑕抱住它,叹了口气。
  “珈兰,你看得出它是什么妖兽么?”
  “妖兽种类太多了,新种族诞生的方式也数不胜数,两种不同的妖兽可以生出第三种来,有些妖兽会因带有其他族群的血脉发生变异……根本没有人能全部认得出来。这只猴子目前看也就是只普通妖猴,但想确定就要看它成长以后的状况了。另外,这只狮子虽然是只冰雷白狮但血统不纯,不过看它那般容易便进阶低阶妖兽,大概比一般冰雷白狮要更有天赋一些吧!对了,无瑕丫头,你现在有两只灵兽了,取个名字区分一下它们?”珈兰解释完提议。
  两只小东西一听,四只滴溜溜的眼珠期待的望着无瑕,无瑕想了想,“就叫小白和小黑吧!”
  两只小东西同时大摇其头,小猴跳上桌子将还剩小半杯的茶水推翻,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
  无瑕念道:“‘陆吾’?你想要这个名字?”
  小猴点头不止。
  “陆吾?”珈兰带有思索的声音传来,“我怎么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是不是一种不太出名的妖兽?”无瑕道。
  珈兰回想了一会儿,最后道:“想不起来。这千万年来我神识一点点耗散,许多记忆也随之消失了。等以后我神识凝聚的顺利一些,若能想起来再说吧。”
  “好吧,就叫陆吾。”无瑕揉了揉小猴的脑袋,转向小白狮,“那……你叫白煊,可好?”冰雷白狮连连点头,十分满意,亲热的往她怀里拱。
  “你该计划一下培养它们的事了。目前它们修为虽低,但若是能跟你一起成长,就相当于多了两个帮手!”
  “养精丹和气疗丹还有那么多,丹药根本不用愁。待有了灵兽袋,便将它们放进去修炼吧。倒是我的麻烦比较大,去哪里才能找到大量新的丹药呢?”无瑕挠着小白狮软软的耳朵,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只要到了修仙者聚集的城镇,低阶丹药便不难找了,但要找到一大堆够你像原来吃豆子那样吃就不容易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啊!”珈兰也有些无奈。
  两人商量了半天都没什么头绪,眼看着夜已深,两只妖兽缠成一团倒在桌子上睡熟了,无瑕将它们轻轻抱到床上,然后熄了灯也躺了上去。
  夜半时分一声极细微的动静在房顶上响起。
  自从藜水决第七层大成,无瑕的五感敏锐度已提升到了一个惊人的境界,哪怕一片落叶飘在地上都能精准感知,因此她瞬间便察觉到了。
  这是个凡人城镇,无瑕第一反应是有江湖中人飞檐走壁,但下一刻她立即感到一股神识匆匆扫过,神识的主人对她的存在做出了略微惊讶的反应,却未曾停留便又匆匆远去。
  有修仙者在附近,并且非常紧急!
  无瑕认知到这点再无法安心休息,坐起身犹豫了下便在仍呼呼大睡的小白狮与小猴身上布了层幻术,独自跟去。
  她施展飞星落云步一路追至小城外的郊野,躲在一块大石头后密切注意前方空地上正在斗法的两人。
  那是两名青年男子,都有炼气十三层的惊人修为!一人作道士打扮,一人似名剑士,道士一径回避攻击时刻都在伺机逃跑,无瑕断定这是方才从屋顶上经过的人。
  显然两人在此之前已交过手,双方身上都是血污遍布早已受伤不轻的样子。
  无瑕早闻修仙者中剑修实力要高上两分,斗法时胜算较大,现在一看果然如此。那剑士舞着一把巨剑,剑影百十化千,剑气如刃,逼得道士连连退步!
  道士熄了逃命的心思,拼死一搏,只见他迅速闭目掐诀,口中念念有声,双掌托起一个乌黑黑拳头大小、头上长角的魔头。剑士露出惊慌神色,这时道士口中发出一声大喝,那魔头眨眼间涨至丈许方圆将两人严密罩入其中。
  昏沉沉的黑雾完全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只闻剑击与爆破声不断,夹杂恶鬼哭嚎,声势惊人!
  良久过后响动渐渐停歇,黑雾散去,露出两个人影,正是道士与剑士,不过此时一人被巨剑贯心,一人身首异处,一眼看去已是两个死人!
  无瑕压抑住震动,谨记上次树林中的教训仍躲在远处。
  这二人比她高了整整六层修为,定然早就察觉她在一旁偷窥。只不过一则他们正在生死拼斗的关头没有余力管她,二则没将她这炼气七层放在眼里,可谁知他们是否留了一手来招待她?
  等了许久确定那二人是真的死透了,无瑕才上前。
  这二人不知是何身份,也不知为何斗得这般你死我活,更不知出现在此是私人恩怨还是附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若是后者她可要好好想想以防不小心被卷入其中了。
  她招手收走两人的乾坤袋,正准备检查里面的物品,突然一种不协调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两人当时势均力敌,即便有人胜出也必然元气大伤,难道不怕她坐收渔翁之利?即便她只有炼气七层,但在当时也足够做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两人应该出口拉拢她协助对敌才对!
  而他们从头至尾未对她传音一声,有一个可能,就是当时这里不止他们三人,还有与她修为不相上下的第四人在场!
  第11章 初战同阶
  “那位道友,你可以出来了。”
  无瑕尽量保持镇定的说道,目光仔细观察四周,不过半个呼吸果然有个人从树丛间一跃而出。这是个看去二十余岁的青年,相貌周正,神色甚是友善。
  “在下潘辉,这厢有礼了!”青年很有风度的做了个揖。
  无瑕并未因他无害的气息放松半分,“潘道友隐匿如此之久,是什么意思?”
  “在下目的与仙子一般,何必明知故问?依在下看,既然这二人已同归于尽,不如你我便将他们身上的东西平分了吧!”青年笑嘻嘻道。
  “好啊。若是道友想要这两人身上的东西,全部给道友也无妨。”无瑕道,青年泰然的模样因她这句话一诧,却立即又因她接下来的话变得阴沉,“我观这二人衣着似乎有门有派,道友是否肯发下心魔之誓,若他日被这二人的门派寻至不会反咬我一口,诬陷我在他们斗至生死关头时渔翁得利杀人夺宝呢?”
  青年露出了阴测测的笑:“既然仙子不放心,便用最通用的方式决定这些东西的去留吧!”说罢脚下一踏,地上出现一条裂缝,如雷电般快速蜿蜒至无瑕身前!
  “地陷?”无瑕的身影出现在另一方,看着原先所立那处出现的巨大裂洞。
  “嘿嘿,仙子身法倒是不错,接下来在下要使出五分力了!”潘辉又是一踏地,几乎在无瑕听到大地震动的同时,便感到脚下一空身子往下坠去。
  她使出一招木系法术“藤缠”,一条藤蔓出现缠住腰间将她拉上地面。
  “困敌法术拿来自救,仙子倒是聪慧!”
  十数条藤蔓似巨蟒般一齐破风向潘辉袭去,潘辉招出一道土墙抵挡,而那藤蔓仿佛有生命般绕过土墙一个打转,便自背后将他紧紧捆住!
  土墙“轰”的一声崩溃,无瑕轻飘飘落在被藤蔓包成粽子的青年面前。
  潘辉出人意料的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无瑕警觉飞速向后倒射,距离拉远间清楚看见他身上长出一层土甲,几声利响后缠在身上的藤蔓节节断落!
  “土甲术,这是土系低阶法术中最高级的运用。这人一身土系功法十分精纯,丫头,小心!”珈兰沉声道。
  “知道!”无瑕一提灵气,飞星落云步施展出六成,霎时身影幻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战场上竟出现了十多个“无瑕”!
  “哼!雕虫小技!”潘辉又是一踏地,十多条裂缝向四面八方爬去,同时他一拍乾坤袋放出一柄绿莹莹的小剑,闭目念决,张口道:“分!”那小剑便也化作十数个剑影!
  场上的人影只是无瑕移动速度过快产生的残影,而那剑影却每一把都带着真实的剑气!剑影所过处残影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人在四处躲避地上裂缝与一柄小巧的飞剑。
  飞剑近身袭来,无瑕忙扔出一张风盾符才险险挡住。她手掌一翻握住一块灵石吸收灵力,一边将飞星落云步施展出十成,战场上立即又遍布了无数残影。
  “同一招不嫌烦么?”潘辉冷冷道,使出地陷与飞剑,而无瑕的残影太多,一时半刻清除不净,四处衣袂翻飞,他完全看不出哪一个是真的。
  无瑕目的正是在此。
  在潘辉清除满目残影时,她已经借由残影掩护移动到了他的背后,她的手上红光闪烁,似有什么在跳动,待与潘辉相距咫尺的瞬间,立刻抬手击去!
  只闻“砰”的一声,潘辉身后骤然出现了一座丈高土墙。
  潘辉转过身来轻蔑道:“偷袭?做梦!”
  “偷袭不行,明击如何?”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土墙后淡定传来,潘辉嗤笑,突然看见土墙上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一团烈火迎面飞来!
  “不、不可能!炼气七层使的火系法术怎么可能烧穿我的土障!”潘辉不可思议的大喊,使出一招水系法术试图扑灭火焰,而那火焰却丝毫不受水波阻挡扑到他身上,顷刻便将土甲包裹!
  潘辉周身冒着黑烟,土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烂掉,不过几个呼吸,方才还风度翩翩的青年已满身火焰在地上打滚嘶吼:“救命!仙子饶命!是我错了、救命啊……”
  无瑕蹙眉,抽出一张水系符箓,过了一会儿一股水柱朝痛不欲生的潘辉身上泼去,一下便将火焰熄灭。
  那火焰与这水柱一样是来自中级符箓,相当于筑基期的法术,以潘辉炼气期的修为自然无法熄灭。
  适才无瑕不惜大量耗费灵力使出十成的飞星落云步偷偷接近潘辉,便打定主意一举结束战斗,自然要用上手里攻击力最强的东西。而她身上最能克敌的,非无殇留下的那些符箓莫属。
  以无瑕现今修为,使用相当于筑基期法力的符箓不但聚法时间长,还需要大量灵力催动,她刚才在战斗中除了用灵力维持着十成的飞星落云步,还一直在为符箓凝聚法力,所以这一战虽短暂,她却消耗极大。
  火焰熄灭,潘辉已被烧成黑炭般周身冒着黑烟奄奄一息,一动不动,若非胸口还在起伏,简直就像个死人。不过即便没死也只剩小半条命了,能不能活下去还真是说不准的事。
  “丫头,为何救他?这般心慈手软,你在这条路上注定走不远!”珈兰叱道。
  “他都已经这样了,还要他性命作何?没必要的时候,我不想妄造杀孽。”无瑕低头看潘辉,“你修为尽毁,我不取你性命。你好自为之。”
  “……多谢仙子!在下……怀有一宝物……想赠予仙子,以谢不杀之恩!”潘辉嘴唇蠕动。
  “不必了。”无瑕转身欲走。
  “求仙子……收下!否则在下……心境会出现大漏洞……不利今后修行……”潘辉忙道。
  若他说无瑕不收他于心难安,无瑕是半分也不会信的。但若说到心境漏洞,无瑕自不会再多怀疑。并非她好心到给自己留个或许会将来寻仇的强敌,而是她相信以潘辉今天受的伤,从头再来修为将不再提升。
  “什么东西?”
  “请仙子……俯下身来……在下告诉你……”
  无瑕在他身边跪下,耳朵凑过去,潘辉动了动唇,一个鸡蛋大小的光团从口中飞出瞬间没入无瑕眉心!
  无瑕的脑海瞬间空蒙,她感到自己被一片广阔的大海环绕,此刻的心绪、过往的记忆……似乎都如同细水融入一望无际的海水中,在海浪的翻涌与击撞下粉碎消失……
  一声悦耳却清冷的厉喝赫然清晰无比的响起在识海:“小辈,找死!”
  无瑕立刻清醒,凝目一看,哪有什么海洋,她跟本还在原地,而面前则躺着潘辉烧焦的身体,那几乎辨不出五官的脸上嘴巴微张,目光空洞,显然是已经断气了。
  无瑕明白了什么,“刚才……”
  “这小子找死,居然妄想夺舍!他的元神闯到了你的识海里,仗着神识比你强大许多想吞噬你的元神,结果反被我吞噬了。”珈兰讥讽。
  “夺舍……”无瑕一阵后怕,这个修仙界流传已久的邪恶法术她早有耳闻,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用在自己身上。
  “你吞噬了他,你不会有事吧?”
  “方才是迫不得已,我怎么可能眼看他吞噬你的元神?所以才跟他拼了一把。没想到这小子元神强大,竟是大补之物!哼哼,我算是因祸得福了!”
  无瑕心头有些复杂,珈兰道:“丫头,这次算个教训。现在你知道修仙界是多凶险了吧?”
  无瑕沉默半晌,起身将潘辉的乾坤袋招入手中,而后扔了几张低阶火符将地上三人的尸身一起烧掉。
  回到客栈小白狮和小猴还在幻术里睡得酣甜,无瑕坐在桌旁,珈兰知道她心里麻乱没有出声。过了不知多久无瑕想通了,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