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我还没答应要接这案子呢?”
  “诶~”周秘有些措手不及。
  郝玫再次伸出手跟他相握,“那么,合作愉快!”
  周秘反应过来,这就是表示她接了案子的意思了。“谢谢,谢谢郝律师。”
  郝玫抿着嘴笑。
  她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爱捉弄人。
  “周先生,你说得对,咱们以前说不定真认识。”郝玫老有一种错觉,面对周秘,就像面对一位老朋友。
  她偏头看着周秘,笑容玩味,“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你一下,佟青是你的什么人?女朋友?”
  周秘明显一愣:“只是……普通朋友。”
  “我等你的消息。”
  周秘对郝玫深深鞠躬,“那么,拜托你了!”
  两人互换了手机号,说好了一旦佟青答应报案,周秘便联系她。
  “加个微信吧。”郝玫主动提议。
  男人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微信。”
  “你没微信?”郝玫看着周秘,这年头微信都没有,你火星来的?
  “有q-q吗?q-q也行。”
  “那个……q-q也没有。”男人愈发尴尬。
  郝玫彻底无语。
  这个时候,郝玫手机响了起来。
  是男友邵义打来的,“刚小姨打来电话,叫咱们回去吃饺子。鲅鱼馅的,你的最爱。”
  这个电话让郝玫彻底没了加班的兴趣。正好周秘也要离开,两人便直一同搭乘电梯来到停车场。
  一辆崭新的白色奥迪停在那里。
  邵义正和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
  女人头发烫成了大波浪,黑色抹胸小短裙搭配黑丝袜,配上那副嗲声嗲气的娇媚嗓音,不像是律政精英,妥妥的妖艳那什么货一枚。
  整个律所敢这么穿能这么穿的,只有郝玫的死对头戚芳。
  郝玫脸上一瞬间晴转多云。
  戚芳和郝玫从高中开始就不对盘,到了大学更是水火不容。大学时邵义喜欢并追求郝玫,戚芳则倒追邵义,后来邵义选择了和郝玫在一起,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毕业后,戚芳本来有很多好去处,但她却偏偏进了这家律所,不是为了事业,更多的是为了膈应郝玫。
  人至贱则无敌。
  此时邵义不知和她说了什么,戚芳笑得花枝乱颤。
  郝玫压抑着火气,想到她一无是处,法律条文都背不过来,却与她一样,堂而皇之地成为律所合伙人,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电梯出口位于这一对男女的斜后方,一开始邵义和戚芳谁都没有发现他们,还是戚芳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
  这个场景下见面多少会有点难堪,万一再撕起来那就是难看了,郝玫是个要面子的人,她可不想在人前丢脸,“小周,帮我挡着点儿。”就躲去了周秘的身后。
  郝玫今天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饶是如此,周秘还是比她高出半个头。郝玫的注意力全在邵义和戚芳身上,没有把握好距离,夏天本来就穿得少,柔软的胸不小心擦过男人的后背。
  男人的身子倏地绷紧了,下意识踏出一步,登时把郝玫暴露出来。
  第2章 最美的时光(2)
  “郝大律师来了。”看到她,戚芳脸上的笑容甜腻了几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郝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步一步优雅走到邵义的身边,十分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邵义连忙解释:“刚好在这里碰到,都是老同学,就说了几句。”
  戚芳抱着肩膀,笑得欠欠的:“这么紧张干吗,还怕我抢了你的男朋友?”
  郝玫脸上的表情很淡:“那我要谢谢你了,这人我正好看厌了。”
  戚芳冷笑两声。
  邵义见气氛微妙,忙打圆场:“戚芳,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拉开车门,让郝玫坐上副驾驶。
  面对邵义,戚芳笑容又变得风情万种起来:“那以后电话联系吧。”
  尚未关上车门,戚芳忽又说,“郝玫你听说了吗?律所已经答应吸收我做合伙人了。”
  “那可要恭喜你了。”郝玫似乎全不在意,她慢条斯理系好安全带,偏头斜睨了她一眼,“你舅舅这两天往咱们律所跑得这么勤快,总算没有白跑。”
  戚芳在律所里买买化妆品,追追剧,压根就没出过庭,靠的什么成了律所的合伙人,明眼人谁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戚芳有些恼羞成怒了,“你在讽刺我是不是?”
  “你想太多了。”郝玫闲适地把手搭在车窗边沿上,“有你舅舅这么好的资源不知道用,别人才会说你傻x。”说着升起了车窗玻璃,懒得再和戚芳斗嘴。
  “你!”郝玫这话说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再骂她,戚芳气得说不出话来。跟郝玫耍嘴皮子,她从来就没占到过便宜,却不知道长记性,次次忍不住犯贱。
  周秘看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她从前就伶牙俐齿,现在这项本领似乎更加进益了,于是再不看,大步走向自己的车子。
  这时邵义也在问郝玫:“这谁啊?”郝玫淡淡看他一眼,没作声。
  周秘钻进车里,启动,把车开出了停车位,按响了喇叭,示意邵义先行。戚芳看到这样一个帅哥儿,本来双眼发亮,可看到他开得是一辆国产车,鼻子里又哼出一声:“土老帽。”对他立刻失去了兴趣。
  邵义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也不再在意周秘。
  奥迪车慢慢开出停车场,郝玫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邵义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捧鲜红的玫瑰,“祝贺咱们的新锐律师再接再厉,官司再下一城。”
  “你给错人了!这花不该给我,该给你的小情儿!”
  郝玫声音淡淡的,却让邵义精神都绷紧了。他腆着脸笑:“小玫你误会了,这么多年了,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郝玫生气地把花束扔到后座上,“你明知道我最讨厌戚芳,为什么还要跟她眉来眼去的,还敢说你不是成心气我?”她斜眼睨着邵义,目光清冷。
  “我的小姑奶奶!”邵义求饶:“你能不能理智点儿?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我从老爷子哪儿听到明确消息,明年换届,戚芳她舅进入市领导班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很有可能是常委副市长。你以为邓华那群老狐狸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当这个合伙人,还不是听到了风声。”他瞥了郝玫一眼,“她舅势头这么猛,你这样和她对着干,能有什么好处?”
  没等郝玫接话,邵义赶紧转化话题:“咱不说戚芳了,我的新车,感觉如何?”
  从前邵义的座驾是一辆三十多万的雷克萨斯。最近,他又添置了这辆奥迪。
  邵义负责开发的湖光山色项目销售火爆,朝阳地产老板薄仁奖励他两百万现金和一套280平的复式住宅,邵义本来打算买辆宝马,但他爹不同意,朝阳地产有国有背景,管理层也不敢太高调。
  邵义还在那喋喋不休,“现在的屌丝屁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自己没本事赚钱,就知道仇官仇富,眼睛天天盯着公职人员……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辛辛苦苦赚回来的……”
  还在为没能买上宝马而耿耿于怀。
  郝玫今年27岁,研究生一毕业就进了律所,从事律师工作三年。研一开始就跟邵义谈恋爱,到现在已整整六年。
  郝玫当年也是校花级别的,颜值高、出身好、修养佳,在学校里如众星拱月,有无数追求者。之所以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邵义,除了他长得养眼,最重要的还是来自家庭的干预。
  邵义的老子是国有企业领导,与郝玫门当户对。她第一次把邵义带回家去和父亲见面,父亲就对他十分满意。
  强强联合。
  这段恋情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双方家庭的大力支持。
  郝玫从一开始就知道,将来她会嫁给邵义,如同她们这个圈子里的其他男男女女一样。
  一开始她也是喜欢邵义的,他也曾阳光、开朗,充满正能量。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尤其是其进入朝阳地产后,郝玫发现他迅速被社会同化,言必权钱、穿必名牌。郝玫曾跟他探讨过这个问题,邵义当时得意洋洋地说:他这是成熟了。
  郝玫想起为了几千块钱拍裸-照,陷入裸贷门的佟青,忽然觉得讽刺。她靠在松软地座椅上,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
  周秘开着那辆国产车返回静安小区——他租住的一个老式小区。他小时候过过苦日子,对物质条件要求不高,所以从洛杉矶回国后,虽然不缺钱,但也仅是在交通便利的静安小区租下一间不太大的二居室。
  十年前,父亲被杀,案件悬而未破,成为困扰他已久的难题,这次回来,便是要寻找真相。
  停好车,上楼。周秘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客厅拉着厚厚的窗帘,昏黑一片。周秘开了灯,在玄关换上拖鞋,把一双皮鞋摆得整整齐齐,放入鞋柜。
  他先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厨房,取出一套茶具。在洛杉矶的时候,他师从一位名叫山口的日本艺人学习茶道,只为了能够宁心静气,寻找内心里的那份安宁,每次当他情绪陷入低谷,他便静心表演茶道。观众从来只有他一人,不为娱人,只为克己。
  水烧开了,开始洗茶、冲泡,客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男人背上,他眉峰紧蹙,专注地做着这些,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心也跟着渐渐安定了下来。
  很快到了小姨家。
  郝玫的父亲工作忙,母亲去世又早,小姨从小照顾她,和亲妈也没差,小姨家就等于她的第二个家一样。
  邵义常来,是小姨家的常客。一进屋他就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跑进厨房里帮着剥蒜捣蒜,十分殷勤,小姨对他赞不绝口。
  饺子下了锅,表妹赵灵还没回来。
  小姨说:“她还在工作室忙活呢,咱们不等她了,先吃。”
  小姨今年退休在家,鲅鱼是她到码头上买的、本地海捕,饺子皮是她亲手擀的,馅也是亲手剁的,满嘴鲜香,郝玫从小在海边长大,就爱这一口。
  吃完饭,陪小姨看了一会儿电视,邵义买了新车,有些心痒,碰了碰郝玫的胳膊,低声,“咱们出去兜兜风吧!”
  声音虽小,小姨还是听见了。她关了电视:“你们去吧,我正好有些累了,进去躺躺。”
  两人下楼,驱车一路沿海岸线行驶。
  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不多,海风习习吹走燥热。邵义最后把车停在一处海滩,两人下了车,黑色的大海像是一只雌伏的巨兽。
  郝玫看着脚下,不由怔住。脚下细细的黄沙不知何时已变成一条铺满玫瑰花瓣的浪漫大道,一直延伸到海水那头。不是情人节不是生日也不是纪念日,搞这样的景,难道是要……
  果然邵义伸手入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钻戒,单膝跪在郝玫的跟前,深情款款地道:“小玫,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郝玫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浪漫的场景,可当事情真的降临,她的确也曾有过一瞬间的战栗,而更多的,则是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当机了一样。
  她和邵义六年恋爱,荷尔蒙作用下的热恋期早已度过。她虽貌美如花,但早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婚姻与其说是爱情的必然结果,倒不如说是男女之间相伴扶持的一种契约关系,这样说来结婚对象的责任心和品格反而更为重要。
  邵义知根知底,是他们圈子里的人,也会遵守圈子里的游戏规则。更会让她安心。
  权衡利弊。
  说到底,她都是一个理性的人。
  她迟疑着,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邵义,你土不土啊?”
  半强迫地,邵义已将钻戒套上她的无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