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路清酒表面上平静,内心里已经风起云涌:他既然要见我,我就去吧。
  江潋川发现了他仇恨未消,他本来是想避嫌的。
  难得不用去思考江家的事情,安宁的时光没有沉浸多久,江家的合作人之一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周昊笑着说:都是圈子里的人,见一见也好,说不定是看你人气高了,想和你签约呢。现在像你这样资质又好却没签公司的新人已经很少见了。
  宋霄听不下去,怕周昊不知内情,反而把路清酒误导了,赶紧把剧本扣上拿到一边:哥哥不要见他。
  我总要等见面才能知道他的目的啊。路清酒笑意温柔,眼神却像心意已决,没人能劝回。
  我爸爸提过,这个姓端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哥哥千万别去,被他骗了怎么办?
  路清酒忽然用一种一言难尽、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
  宋霄想起路清酒总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心里的酸涩更深了:难道哥哥不相信我的话吗?这个姓端的,真不是什么好人
  阿霄。路清酒叹了口气,好像忍无可忍,人家姓端木。
  宋霄:
  第40章
  宋霄回到家也不能平静, 惹得路清酒又是一阵头疼。
  哥哥为什么一定要去见那个端
  端木棠。路清酒无奈,这三个字有那么难念吗?
  管他叫什么!哥哥上次也不听我的,非要去见
  宋霄忽然吞了半句话, 戛然而止, 有些突兀。
  嗯?
  就是那个偷拍的人,哥哥到现在也不告诉我他是谁。
  路清酒心虚,轻声说:不重要,都已经过去了。
  两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宋霄坐回沙发上, 抱着枕头, 盖着昨晚睡觉时的薄毯子,视线跟着路清酒的身影来来回回。路清酒瞥见他这样眼巴巴的, 忍不住说:是你自己说要睡好几天沙发的。
  宋霄眼神更可怜了, 哥哥忍心吗?
  可是我还没有想清楚呢。
  其实宋霄到底叫他想清楚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如果说自己想清楚了, 就好像做出了某种沉重的承诺似的。
  思绪慢慢飘远了。
  听说很多夫妻吵架的时候,妻子就会叫丈夫去沙发上睡以示惩罚。
  但是为什么呢?
  路清酒在一个人的床上躺下,觉得旁边宽敞了些,可是手臂展开时碰不到任何东西,微妙地有些不习惯。辗转反侧之后, 他又起身开灯,看到宋霄也睁着亮亮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把头转过来, 满眼期待。
  哥哥不是说, 二十岁生日之后, 就不能一起睡了吗?
  我还说过这种话?
  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宋霄眼睛里闪着光,嗓音柔和地和他谈条件,你看, 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没有和你一起睡的权利了,每错过一天,就少了一天。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无法反驳。
  路清酒和他对视半天,终于败下阵来:不是我想清楚了,是为了让你不留遗憾才同意的。
  宋霄弯着眼睛笑道:好。
  刚搬了枕头和毯子回来,宋霄从背后贴着他。
  床不够大,和宋家没法比,两个人睡其实很挤,何况宋霄还比他高挑,手长腿长,他总是被挤的那个。
  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路清酒默默叹气:又要睡不着了。
  宋霄不死心,又拿同一个话题来缠他:哥哥不要去见他,谁知道他是怎么写出那个剧本的?
  阿霄,端木家的几个娱乐公司规模都很大,我躲不过的。
  有我在,他还敢欺负你?
  可是我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这么早就得罪了他,等到和你解绑的那天
  你说什么呢?!
  除了人气长久的国民cp,再长的营业期也不过一两年,两三部电视剧,不是吗?
  他好像把宋霄惹急了,宋霄偏要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从身后紧紧抱着他: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成为那个国民cp?
  话里沉重而滚烫的期待,压得路清酒呼吸都急促起来。
  阿霄,现在我只是你的附属品,大家关注的仍然是你,没有人觉得你是认真地想和我长期营业。
  可是哥哥不是我的附属
  路清酒倒是不在意这点区别,然而宋霄继续咬牙强调:那是你现在没有演几部戏,光芒被我盖住了,没有人欣赏你。
  好好好。路清酒无声地笑了,等你真的和我长期营业,大家会更关注我,更好奇我的身世和过去。他们会把我的家庭和经历都挖出来,看看我是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抱着他的人沉默了。
  我们家的名声,你是知道的。
  路清酒自己也无法平静,却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宋霄的头发,好赶走少年敏锐的心思可能带来的噩梦。
  我不是一个能配得上你的人,注定当不了什么国民cp。
  宋霄太忙,不能亲自跟去,叫保镖送路清酒去见端木棠,里里外外地把饭店包围了。
  整个场子都是宋家的保镖,还都特意选了新应聘的生面孔,以免端木棠看出来。
  临别时,宋霄强调了好几遍,端木棠这个人在他父亲眼里是多么地表里不一、言行错位、冠冕堂皇、虚伪险诈。
  以至于路清酒踏进饭店的那一刻,路过满场伪装成顾客的宋家保镖,推门进包厢,看到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友善和煦的端木棠时,一个激灵,没敢上前,下意识作出了防备的姿态。
  怎么?你信不过我吗?端木棠笑得坦荡,我和你父母打过照面,有过合作,在你小时候见过你一面,应该没有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没有针对你,是有个人在我耳边说了一整天你不是个好东西。
  对视的瞬间,路清酒已经想好了对策。
  江家对自己作过的恶掩耳盗铃、守口如瓶,能打听出当年真相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弄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只能先示好,再示弱。
  其实这家饭店,路清酒很熟悉。环顾四周,七八年了,装潢略有翻新,但色调仍然温暖。
  路清酒弯起眼睛,露出自己练习好的笑容:端木先生,这一家是我父亲以前最喜欢的饭店。很久没来了,我很开心,谢谢您。
  一边说话,一边将自己的身体缩了缩这是坐立不安、畏首畏尾的人独有的一种姿态,会传达出一种弱小无助的信号。
  路清酒微笑着,一边仍然往后缩了缩,用仰视的角度透露出几分刻意的讨好:没有想到您还会愿意见我,我其实有点有点受宠若惊。
  端木棠三十三岁,面容清瘦,目光炯炯,举手投足间风度教养都是绝佳,脸上一直挂着善意的微笑,衣着品味简洁沉稳,隔着半张桌子,还嗅得到他身上男士香水的冷香。
  这种清冷的香调,路清酒的父亲意外过世之前也很钟意。
  视线转向别处,只闻着香味,好像父亲就坐在自己的对面。
  路清酒有些恍惚,戒备心才刚放松,脑海中又浮现出宋霄反复强调他不是个好人,一个激灵,又清醒起来。
  你最近过得好吗?我受了你父母许多照顾,一直很牵挂你,但没有机会打听到你的下落。
  嗯过得不算很好。路清酒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些,决定坦诚相告,您也知道,家里破产了,落差很大,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现在的生活。
  有没有兴趣签我的公司?公司虽小,至少能帮你度过难关。
  您的公司哪里还算小?路清酒笑了笑,瞪大眼睛,眼珠滴溜溜地转,用眼睛演出强烈又不失克制的渴望。
  端木棠名下的几家娱乐公司,公关宣传手段一绝,和各大电视台都有关系,甚至还有公平的资源分配机制,不会过分偏心人气最高的艺人。是许多新人梦寐以求,挤破头也要进去的地方。
  端木棠笑道:我更怕这点薄礼配不上你。
  我现在不配了。路清酒怯懦又讨好地笑着。
  他时刻注意端木棠的微妙表情,能看到他胸腔微微放松,眼神里却流露出困惑。
  你小时候是很张扬的性格,明明年纪不大,却好像摘星捞月无所不能。
  长大了都会变的嘛。
  端木棠目光一沉,话锋一转:那你对那个剧本是什么看法?
  书写了路家和江家过去仇恨的剧本。
  路清酒不能装傻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家仇无动于衷,表现得太平静反而蹊跷。
  可他也不能答应他已经被目光如炬的江潋川点破了复仇的心思,好不容易糊弄过去,怎么还能继续接近江家?不要命了吗?
  端木棠和江家兄弟走得那么近,谁知他是不是江潋川派来试探他的?
  我很害怕,只想好好活着,再也不想面对过去的事情了。路清酒调动起全身的酸涩,挤在眼眶周围,凝成几滴豆大的泪珠,滚落在脸颊上。
  他从端木棠眼里看到失望,随即被温柔得体的笑容严严实实地隐藏了起来。
  我今晚就让我们公司能力最强的经纪人给你发个签约合同,你不要有负担,就当是我对你父母的一点心意,好吗?
  路清酒抹干眼泪,脑海中迅速评估了眼前的状况。
  送上门的合约,不要白不要,先不签字,看看他想做什么。
  最终,他哽咽道:谢谢您。
  一餐饭的谈笑之后,碗碟被收走。
  包厢的桌子下有挡板,端木棠忽然从桌子后拿出一个精致蛋糕盒子,推到路清酒面前。
  很早之前,听路先生说你很爱吃这家店的蛋糕。
  其实不爱吃。
  这家店的口味太甜腻,可那时候父亲忙得脚不沾地,每个月都见不到他几次。见面的时候,难得能带一次蛋糕。
  甜腻得让舌头起泡的味道也变得无比珍贵,路清酒当然拼命点头说好吃。
  他那时年纪小,年代又久远,许多事情记不清,可他不至于忘记,端木棠和他父母的关系似乎仅止于合作,并没有那么亲近。
  可端木棠连一块小小的蛋糕背后,独属于他们父子的回忆,都能拿出来直击他的软肋。
  路清酒闻着和父亲类似的冷调香水,望着包装熟悉的蛋糕,露出了一个比蛋糕还甜腻的笑容:谢谢您,我好开心呀。
  送路清酒回家之后,端木棠的助理在副驾驶座上,终于压抑不住好奇,转头问道:先生,您谈得顺利吗?
  不顺利也没有关系。端木棠轻轻笑着,弯起的桃花眼中显露着幽幽的光芒,毕竟是和江家有仇的人,就算胆子小了点,养在身边也有用。
  第41章
  回到家的时候, 宋霄担心得直接冲上来,见到他手里的蛋糕,愣住了。
  哥哥, 他带给你的东西不能乱吃, 扔了吧。
  嗯。
  路清酒嘴上答应着,却把蛋糕盒子摆在茶几中央,不拆开也不扔掉,只是在灯光下静静端详着。
  他伸出手, 刚碰到蛋糕盒子, 就被宋霄抓住。
  他不是个好人,你不要被他骗了!
  他哭笑不得:那么多饭菜, 他有必要只在最后送的蛋糕里加料吗?
  宋霄被他说服了, 无力反驳,只好坐到旁边。
  我只吃一口, 就一口。路清酒一边笑着,一边拆开了盒子里自带的塑料叉子,哥哥很爱吃甜食的,为了上镜都不知道多久没吃,很馋了。
  路清酒最终还是没有克制, 在宋霄反复阻拦之下,一口一口吃了一大半蛋糕。
  熟悉的甜腻的味道在路清酒舌尖上一遍遍化开,加了太多的糖霜, 烧得舌头上火。路清酒灌了一大口水, 灌完继续闷头塞蛋糕, 直到胃里都被糖霜烧得泛酸。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宋霄凑近,满脸担忧, 我们开开心心的,不要想他了好不好?
  路清酒笑了笑,又闷了一大口水,把情绪一起噎回去。
  阿霄,你说,世界上会有两个特别像的人吗?动作、习惯、说话语气、关心别人的方式,甚至喜欢用的香水。
  不可能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除非故意模仿。宋霄一点就通,继续盯着他问,哥哥今天见了他,觉得他很熟悉吗?像谁?
  路清酒摇摇头。
  你不愿意告诉我吗?
  宋霄看起来很困惑,但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手,好像要用专注的眼神,一分一秒地融化自己的防线。
  路清酒最后撒了谎: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心思敏锐的宋霄,总是会为了路清酒的悲伤辗转反侧。
  他宁可自己忍受着,也不愿再提到过去,让宋霄白白承担他无解的痛苦了。
  路清酒赶完商业活动,正和宋霄一起坐进车里,却忽然接到备注端木棠的电话。
  我在你们活动场外等你。
  端木先生,我和宋霄在营业,周围有很多粉丝,会拍到我和您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