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这画面实在太美, 萧绡忍不住拿出手机,咔嚓照了一张。珍而重之地保存下来, 倚在门边静静地聆听。
  萧绡没学过音乐, 但因为中学时期迷恋一位名叫慕江天的天才钢琴师,听多了独奏唱片, 多少能分辨出琴声中的情感。充沛的、近乎要满溢而出的悲伤,偶尔泄露出的怯懦与彷徨,更多的却是对命运的抗争、永不服输的倔强。
  流畅的乐曲中, 一个奇怪的音符突然混进来, 破坏了行云流水的曲调。琴声戛然而止,男人停在黑白键上的手青筋紧绷,僵持片刻, 痛苦地低下头。
  倚在钢琴腿上的小孩茫然地睁开眼, 似乎并不理解乐曲为什么突然中止。
  “这已经恢复得很好了。”站在钢琴后面阴影里的廖一帆走上前,萧绡这才注意到屋里除了琴师和小孩,还有别人。
  琴师的肩膀微微颤抖, 似在压抑着怒火,“你懂什么, 缩指、和弦都有问题, 从第八小节开始,滑音便弹不出了, 你觉得这叫恢复得很好?”嗓音因为恼怒而有些沙哑,但遮掩不住那圆润华丽的音色,让人忍不住猜测, 那会是一名怎样的美男子。
  “您的手曾被子弹洞穿,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奇迹了。完全不影响正常生活,医学上讲便是恢复了。不要对自己太苛求……”廖一帆皱着眉头,有心想要劝一劝。
  “廖小姐,请您离开这里。”即便已经愤怒到极点,男人依旧不会抛弃他本身的骄傲与高贵。
  “你……”
  “廖一帆,我有没有说过,慕先生的事不准你再插手。”展令君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萧绡转头,正看到了一截线条优美的下巴。
  被连名带姓地批评,廖一帆脸上有些挂不住,很是生气地大步走过来,“他这个状态很糟糕,你难道看不出来么?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问题的!”
  “他是我的病人,”展令君一字一顿地强调,“如果你再违反规定,就取消你上三楼的权限。”
  廖一帆脸色骤变,急喘了几口气,瞪了看热闹的萧绡一眼,转身就走。
  被瞪的萧绡:“……”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坐在角落里的李萌冒出来,挪动着壮硕的身体蹭到钢琴边,拉起还坐在地上的孩子,向琴师道歉,“很抱歉,我听得入迷了,没注意廖一帆进来。”
  那孩子仰头看看李萌,再看看琴师,似乎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在李萌要带他走的时候,使劲甩开,死死抱住琴腿不撒手,“当琴,再塔一艘。”发音极为不准,音量也难以控制,显然不是个正常的孩子。
  萧绡看向展令君,指了指耳朵。通常只有耳聋的人,说话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展令君点点头,抬脚向屋里走,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稍作停顿,“在这里,不管你看到什么,还请保守秘密。”
  “那是当然。”萧绡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李萌把丢在地上的人工耳蜗捡起来,扯了扯孩子的耳朵,“怎么不戴上?”
  小男孩接过耳蜗挂在耳朵后面,说话立时就清晰起来,“我不喜欢这个,靠着琴我能听见!”
  萧绡笑着摸摸小孩子的脑袋,好奇地看向弹琴的人,先是一惊,凑近了仔细辨认,不由得脸色大变。
  男人闭着双眼,彩色玻璃光照在他静谧如画的脸上,投下两片扇子形的阴影。他像一株立在广袤湖心里的水仙花,优雅俊美,不染纤尘。
  “慕江天!”
  “你认得我?”琴师转向萧绡的方向,却没有睁开眼,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似乎对于有人记得他有些意外。
  “怎么可能不认识!”萧绡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太过激动而尖叫出来。
  慕江天是少年成名的钢琴大师,他曾经是华人的骄傲,是可以与历史上那些钢琴大师比肩的存在。有人说他会是钢琴的新历史,旧时代的分割线,认为他是当代的鲁宾斯坦。他有着与鲁宾斯坦相似的诗意,又有着霍洛维茨一般的浪漫情怀,能把最普通的乐曲弹奏出天籁绝响的效果,人们称他这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为“神子之手。”
  然而十年前的一场灾祸,夺去了他的双眼,盛极一时的神子之手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世人都以为慕江天是因为眼盲受打击而退出钢琴界,很多人扼腕甚至忍不住谩骂,说他是个懦夫。只是看不见而已,并不影响弹琴啊!
  萧绡缓缓蹲下,看着琴师放在琴键上的右手,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莹白如玉的手背上,有一个丑陋的凹坑,原本修长如竹的无名指扭曲成了不正常的弧度。他不仅瞎了,还伤了手,光耀全球的“神子之手”早已经毁了。
  年少时的偶像就在眼前,却已是英雄迟暮、红颜枯骨。
  展令君把萧绡拉起来,摇头示意她别出声,自己上前拿下慕江天的手,轻轻合上琴盖,“江天哥,今天就练到这儿吧,让李萌给你做复健按摩。”
  “嗯。”慕江天轻声应了,站起身,从琴谱架上拿起折叠盲杖,如同中世纪的老绅士一般,缓缓拉开,一点一点探索着走出琴房。
  萧绡看着他的背影,满心悲凉。
  “你找我有什么事?”展令君沉默了一会儿,看看还在哭的萧绡,眸光微动,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递过去。
  萧绡接过手帕擦了擦鼻涕,低头看一眼,发现竟然是burberry口袋巾,心疼不已,顿时哭得更厉害了,“他是我的偶像,我上中学的时候可喜欢他了,呜呜呜,虽然我不会弹钢琴……我房间现在还有他的海报。”她能分辨琴声中的情感,就是被慕江天的独奏唱片熏陶出来的。
  展令君叹了口气:“好了,别哭了,他就在隔壁,会听到。”
  萧绡立马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擦了擦眼泪,那么骄傲的人,肯定不希望听到别人对他的怜悯,虽然她并不是怜悯而是惋惜,但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这手帕,我干洗了再还给你。”
  展令君:“……”话题跳跃的有点快。
  平静下来的萧绡,向展令君说明了来意,她需要尽快赶工出这些衣服,并且希望桑榆的人能当她的模特,允许她把照片提交给大赛评审方。
  “这个只用于初审,后续的电视比赛什么的不会出现的,”萧绡解释道,“如果你不能做主,我跟你们老板谈,可以付给你们一定的肖像使用费。”
  “那倒不必,老板已经同意了。”展令君淡淡地说,跟她约好周五一起去大梁创世。
  “咦,什么时候同意的?”
  “……”
  萧绡依旧没能见到桑榆的老板,很是郁闷,回到家想起来甜甜说可以查到,便登了工商查询系统,输入“桑榆康复医疗有限公司”的名称。
  类型:其他有限责任公司
  法定代表人:李萌
  经营范围:术后康复,外科复健,产后修复,心理咨询,健身娱乐,按摩理疗,医疗器械销售……
  这经营范围可真够广的,萧绡抽了抽嘴角,看着法定代表人一栏惊了一下,瞧着李萌那个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怂样,可不像是老板啊!点击翻到第二页,实际控制人才显露出来。
  股东:展令君(出资比例79%),大梁控股(出资比例20%)李萌(出资比例1%)
  董事长:展令君
  萧绡:“……”
  合着老板就是他自己啊,难怪他能直接给她vip卡,难怪甜甜会叫他“老大”……想起今天展令君那个眼神,萧绡头一回觉得自己智商堪忧。
  其实先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萧绡自欺欺人地选择遗忘。本来她因为容貌的缘故就已经配不上展令君了,这人再这么有钱……
  “哎……”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叹追男神之路远,感脱单之多艰。
  周五萧绡请了一天事假,说是去准备大赛需要的东西,好说话的赵和平大手一挥就给批了。
  大梁创世的办公楼在市中心,离科技园也不远。出了地铁站,就看到西装革履的展先生正站在树荫下,手里提着一杯奶茶。
  “等很久了吧,”萧绡看着他手中那杯没有开封的奶茶,“给我的吗?”
  展令君拿出吸管,“啵”地一声戳进奶茶里,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不是。”
  萧绡:“……”简直不能好了。
  这是一栋综合办公楼,大梁创世在二十层和二十一层。电梯达到二十层,自动开了一下门,脖子里挂着工作牌的梁靖瑶拿着个文件夹走进来,看了一眼按键,发现“21”的数字亮着,便回头看看是不是有同事在里面。
  这一看,就瞧见了站在一起齐齐望着她的萧绡和展令君。
  十分自然地收回视线,梁靖瑶按下开门键,装作忘带东西准备下去,被萧绡一把抓住,“想跑?”
  梁靖瑶呲牙,眼睁睁地看着电梯关上门,挤出一抹笑来,“啊哈哈,萧绡,你怎么来了,还跟……我表哥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瑶瑶:完了完了,史上最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萧绡:来来,咱们谈谈,隐瞒展先生就是你表哥这件事
  君君:来来,咱们谈谈,骗别人说我是牛郎这件事
  瑶瑶:误会,都是误会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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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写得有些卡,下午可能会修一下用词。今天还有别的工作,没有二更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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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词已修,么么哒
  第27章 大梁
  “我俩来找你啊, ”萧绡用手肘圈住梁靖瑶的脖子,脸上保持着微笑, 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一直没说他是你表哥, 嗯?”
  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俩能听到,梁靖瑶干笑两声, 也咬着牙嘴唇不动地说话, “你坚称他是牛郎,我哪有脸承认。”
  展令君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俩。
  “叮——”电梯到了二十一层,三人一起下去。
  梁靖瑶本来是要去财务科的, 得知这俩人的来意, 便脚下一拐要跟着去董事长办公室。
  “你去做什么?”展令君伸出一根手指,点住表妹的脑袋,不许她继续前进。
  “我去给梁总汇报工作。”梁靖瑶拍开他的大手, 理直气壮地说。
  展令君单手插在裤兜里,抬抬下巴, 示意她先请, 转头对萧绡说:“你平时联系业务,都是找谁?”
  “找生产部的孙经理, 他会给我安排的。”萧绡拿不准展令君突然问这个的原因,便照实说了。难道是不好意思直接找姨夫了?那也行,用她的关系也能做的。
  梁靖瑶赶紧给她使眼色, 然后抱住展令君的胳膊,“别找老孙,找我爸,让他给你打一折。”
  “占姨夫便宜,多不好。”展令君捏住她的一根指头,把那只爪子拿开。
  “那不是,能顺道说说我那个事嘛,”梁靖瑶不得不说实话,见表哥无动于衷,顿时生气了,“展令君,你可是收了我的好处的,拿钱不办事会不举的知道吗?”
  展令君:“……”
  “噗——”萧绡一个没忍住,喷笑出来。
  因为梁靖瑶想离开大梁创世自己出去创业,说很多次她爸爸都不同意,便把注意打到了表哥身上,想让他帮忙说说。奈何这表哥领带收了、袖扣收了,愣是一句话没在她爸面前提,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个大家都在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浪费了。
  “瑶瑶,怎么跟你表哥说话呢?”董事长办公室内,突然冒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正是展令君的二姨夫,梁靖瑶她爸,大梁创世的董事长——梁德华。
  大梁创世这两年刚刚上市,梁德华忙得焦头烂额,本来就没几根毛的脑袋越发的秃了,索性剃了个光头。这位号称是梁朝伟和刘德华合体、其实更像曾志伟的男子,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中间一坐,颇有些黑老大的气势。但一开口,这种形象就瞬间破灭了。
  “萧绡好久没来家里吃饭了,怎么瞧着胖了啊,”梁德华笑呵呵地让秘书端了茶来,“胖了好,圆乎乎的多好看,你以前太瘦了,瑶瑶也应该跟萧绡学学。”
  “啊哈哈……”萧绡不知道如何回答叔叔这一番夸赞,只能干笑,“叔叔,我们来是有事要麻烦您,我新设计了一套制服,想让工厂里帮忙,尽快做出来。”
  “没问题,你找小孙就行了。”梁德华笑着应了,抬手让秘书去通知生产部。
  “姨夫,这是我要的,给桑榆的人做衣服。”展令君把萧绡手里的设计图稿拿过来,交给自家二姨夫。
  “是么,那我可得算贵点。”梁德华一脸认真地说着,接过图纸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