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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过束缚带,缠住外公瘦骨嶙峋的膝盖,另一端松松系到床边的栏杆里。外公松弛的皮肤上有几处红褐色结痂,是他之前犯病时,腿在桌脚、床缘磕到的痕迹。
  寻聿明情不自禁地抚摸着那些伤口,眼眶鼻头一阵酸涩,碍着外公在没敢掉眼泪,生生忍了回去。
  庄奕不想他过分沉浸在伤感里,拍拍他肩膀吩咐:“你去把我们带来的菜热一热,等会儿外公缓过来,肯定饿了。”
  他们虽是一大早出门,采购却耽误了不少时间,现下已十一点多。疗养院的病房价格昂贵,也象征性地配备一间小厨房,寻聿明将饭菜放进微波炉,呆呆盯着它在里面转悠。
  庄奕见他关着门,便低声在外公耳畔说:“明明没听见,您放心吧。”
  方才外公发病时,眼神一直在庄奕脸上逡巡,一副欲言又止,别有深意的表情,定是怕他将刚才的话告诉寻聿明。
  “这是咱俩的秘密。”庄奕笑道,“我不会告诉他的。”
  外公看着他,艰难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不多时,寻聿明端着饭菜进来,看看表,“也快吃午饭了。”
  护工小杨恰好提着暖壶进来提醒:“食堂开饭了,你们还打饭吗?”
  “不用了。”庄奕指指寻聿明手中的饭盒,“我们带饭了。”
  小杨探头看了看,一桶排骨山药汤,一盒炒时蔬,还有一盒是海鲜煲鸡,味道闻着都是不错的,只是:“爷爷现在没法这么吃,他发病的时候咽不大了,我都是给他打流食。”
  他去厨房端来一只榨汁机,“把饭菜倒进来,打碎了再给他吃吧,要不然得呛着。”
  庄奕明白,一是疾病本身会给吞咽功能造成影响,二是长年累月服药,会引起锥体外系副反应,从而导致噎食,一般精神分裂的病人也常出现这种情况。
  道理都懂,可再美味的食物,打碎成浆糊喂进嘴里,也毫无味道可言了。
  寻聿明不是不知道外公的情况,只是每重新温习一次,都是一次折磨。他默默拿走榨汁机,将各种菜分别绞碎盛在饭盒里,拿回来给外公吃。
  小杨见状,心想这个菜的浆糊和那个菜的浆糊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难吃的糊,混在一起还好喂些,只是没好意思和寻聿明说。
  外公吃过药缓了许久,抽动已渐渐停下来,庄奕松开他的手说:“我来喂吧。”
  “不用。”寻聿明不想假手于人,何况外公骨子里是多么清高骄傲的一个人,被大家——尤其是庄奕目睹自己的丑态,他一定很痛苦。
  “你帮我涮块毛巾出来吧。”寻聿明支开他,舀了一勺米饭浆,喂进外公嘴里,却有大半勺沿着嘴角蜿蜒流进了颈窝。
  “躺……躺倒。”外公脑袋向后一仰,盯着寻聿明:“躺倒!”
  寻聿明反应过来,抽张纸给外公擦擦脖子,将病床摇平,让外公躺下。他再喂一勺,米浆果然顺着喉咙滑进了食道,倒比半坐着省事。
  庄奕回来时,外公刚好吃完饭菜,寻聿明正给他喂排骨汤,“改天再给外公请个护工吧?”
  看这工作量,小杨自己应该疲于应付,他一忙,很多事势必不能做得太细致,外公也会因此受委屈。
  寻聿明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可是……”
  他怕在屋里说,让外公听着伤心,给庄奕递个眼色:“我去下厕所,外公你休息一会儿。”
  庄奕等他走出门,拿湿毛巾给外公擦了擦嘴巴,“您睡会儿,我俩不走。等您醒了,我们推您出去散步。”
  外公眨眨眼表示同意,一指门外:“别……叫明……明明……哭!”
  他一字字说得极吃力,庄奕看着也心酸,握着他的手保证:“别担心外公,我最会逗他开心了。”
  外公勾勾嘴角,用力扯出一个笑容,昔日英俊的脸上满是褶子,像只被风吹皱了的纸灯笼。
  庄奕给他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寻聿明听见动静,指背在眼下匆忙一抹,笑问:“外公睡了?”
  “嗯,睡了。”庄奕过去坐在他身旁,倚着长椅靠背叹了口气,“……对不起,明明。”
  若不是他刚才莽撞,骤然提起寻聿明的父母,外公也不会好好的发起病来。
  “什么?”寻聿明耷拉着肩膀问:“你干嘛道歉?”
  “我……”庄奕想起自己跟外公保证过不说,忙转移话题:“这么多年,我没陪着你,真对不起。”
  “你真不害臊。”寻聿明怕他自责,故意与他玩笑,“分手了还想管我,哼。”
  “我不管你谁管你?”庄奕笑了笑,揽过他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你知道吗?小耳朵。我以前其实是不能完全谅解你的。理智上我当然明白,你选择跟我分手是对的,或者说是合理的。但感情上……”
  他怎么能一点都不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