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点狙击 第128节
  所以他说:“我对你很好奇。”
  又说:“一切。”
  他不擅长撒谎,在苏鹤亭面前尤其,因此他回答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这通电话在现实里只有几秒,就是这几秒,让他走过雪原,走过荒野,走过伪神防线的石头心原地融化。
  他想说我很想你,还想说我想见你。
  可是天要亮了,他得回到真与假的边界,继续做个不被记住的人。
  第137章 注销
  这次的通话让谢枕书睡了个好觉, 晚上,他被闹钟唤醒,听见窗外又在下雨, 便掀开被子, 到桌边, 再打给苏鹤亭。结果如他所料,电话没有通。
  谢枕书挂掉电话, 拿起笔,在记有苏鹤亭号码的纸上写下:通话时限,未知。
  说来奇怪, 他跟7-001的通话也是这样, 可以打, 却有时限, 而这个时限具体是多少,没人知道,每次都不一样, 谢枕书只能根据自己的直觉做判断。
  做完记录,谢枕书把纸撕下来,折进自己的制服口袋里, 他今晚还要到监禁所轮值。
  出门时,雨正下得急。谢枕书撑起黑伞, 步入雨中。当他走过街道,听见车鸣笛的声音,一辆黑色跑车经过他, 驶入监禁所的大门。
  谢枕书到门岗室, 状若不惊,问:“有客人?”
  门岗室里坐着个大叔, 长得像不倒翁。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敷衍地点点头,说:“光轨区来的。”
  谢枕书道:“车不错。”
  大叔说:“当然不错啦,黑豹的嘛。”
  谢枕书收起证件,顺便把一只手插回大衣兜里。他举起伞,目光经过那跑车的车牌,最终落在大厅门口。
  前几次循环都没有这段剧情,这个突然冒出的黑豹成员是谁?是14区修改了剧情,还是它又插入了新的角色?
  就在谢枕书思潮起伏的同时,车门开了,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男人“哇”一声,用手挡住头部,几步跑上台阶,怪叫道:“这雨也下得太大啦!”
  谢枕书眼眸微动,想起这个声音是谁了。
  男人拉开皮夹克,掏出自己的证件,说:“呸呸,你们这儿的检查系统也太老土了,还得我自己举证件……看清楚没有?是我,7-004。”
  他撩起被打湿的头发,摘掉墨镜。那双细长的眼半敛,像是没睡醒。
  大厅门没有开,系统柔声说:“对不起,没能检测到相关信息。重复,对不起,没能检测到……”
  7-004竖起墨镜,抵在自己的下巴上。他蹭了蹭,拧眉说:“哎,怎么检测不到呢?是你傻了。快,把门打开,我有任务。”
  系统道:“对不起,没——”
  7-004笑一笑,把手里的证件拍到了门上。他凑近系统摄像头,说:“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系统摄像头转动,道:“请你退后,警告,请你——”
  7-004突然一拳砸中摄像头,在摄像头爆碎的同时,拔出皮夹克里的枪。他“嘭嘭”两枪打爆大厅门锁,推门直入,说:“废话一堆,闭嘴,别叫!”
  他几枪射倒监禁所里值夜班的工作人员,踢开尸体,趴到了窗口面前。
  窗口系统亮起红灯,说:“你正在非法入侵。”
  7-004掏出烟,点着了,朝窗口系统吹了一通。他听见监禁所的警报声,却一点也不着急,反倒悠闲地抽起烟来,说:“非法入侵?哦,是吧,别管那么多啦,先把01ae86的资料交给我。”
  窗口系统说:“那是机密文件,需要傅承辉盖章。”
  7-004听得乐不可支,他把烟抽完,又把烟蒂随意地丢到脚边。那火星溅到血泊里,很快就熄灭了。他说:“你还挺守规矩,但是很可惜,我现在的老大不是傅承辉。”
  他十指交错,露出一点诡异的笑容。
  “别跟我装,这就是一场游戏,我什么都知道。不要让我生气,请你,现在就把01ae86的资料交给我,否则会发生可怕的事情哦。”
  窗口系统呆呆地说:“我不能给你。”
  7-004道:“你什么?”
  窗口系统说:“我不能——”
  7-004抬手射爆窗口的显示屏,道:“去你的,浪费时间。”
  他连开数枪,把窗口打成冒烟的马蜂窝。随后,他踹开通行门,径直去往资料室。
  外面的雨不停,犹如漆黑的幕布,盖住了月亮。谢枕书从7-004和窗口系统的对话里听明白几件事:7-004不是实验体,7-004带着现实记忆,7-004跟他一样是外来者。
  7-004在资料室里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走出大厅,看见门口站着个身穿黑风衣的男人。
  “操,”7-004给长官吓了一跳,“你杵这儿干吗呢?有病啊?”
  谢枕书收起伞,腕表一闪而过。他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7-004□把他的头发吹乱,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气势。
  7-004把他当作npc,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烟给谢枕书,说:“轮值的是吧?兄弟,我是黑豹的7-004,今晚专程来慰问你们的。”
  谢枕书捻着烟,瞟了眼大厅的方向。那里的玻璃碎了一地,还飘着血腥味。
  7-004说:“你看见啦?”
  他还在笑,细眼盯着谢枕书,像个笑面虎。
  谢枕书道:“嗯。”
  7-004吞吐烟雾,说:“奇了,你怎么不叫呢?我在里面杀了人。”
  谢枕书淡淡道:“是挺吓人的。”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冷着张脸,极尽敷衍。倒不是他不配合,而是他演技太差,平时做个“检查员”已经很用心了。
  7-004品出几分不对劲,他摘掉嘴里的烟,丢到地上,一边用脚碾,一边把手往怀里摸,还笑道:“你怪有意思的——”
  7-004掏出枪,可他已经慢了,不等他扣动扳机,手腕就被雨伞打中。他手一松,枪往下掉。他抬脚还想踢回来,谢枕书却没给他这个机会,雨伞“啪”地抽在7-004侧颈,把他打退两步。
  枪掉到地上,被谢枕书踩住。
  7-004面露惊色,说:“你不是npc?你他妈是真人!”
  谢枕书用雨伞点地,道:“我是检查员。”
  他得遵守狩猎规则,扮演当前的角色,但7-004似乎不用。这让谢枕书有了兴趣,想法从“掐断他的脖子”变成了“打断他的双腿”。
  7-004捂住脖颈,因为摸不清谢枕书的来路,便立刻后撤,冲进雨中。他退了没几步,雨伞带来的劲风刮过雨珠,扑到他后脑勺上。他猛地弯腰,躲过一劫。
  可也只能躲一劫!
  谢枕书反握雨伞,劈在7-004背部。7-004哪知道长官以前是玩唐刀的,当下如同挨了一刀,撞在车头。他狂抽气,说:“要死,别打了!我也是真的——”
  他话说一半,反手握住雨伞的伞柄,回身打出两拳,却空了。空的那一刻7-004就知道不妙,不等他再开口,胸口就陡然一沉,被谢枕书踹翻在车门上。
  7-004捂住胸口,在雨里喊:“哥,哥!有话好好说!”
  “咚!”
  7-004被雨伞的弯钩柄钩到,他向前一晃,接着被谢枕书一脚踩回车门上。他背部剧痛,连咳几声,脸被雨水冲得煞白,道:“真你妈……好好,我服了,我说我服了,别踹了!”
  谢枕书问:“你怎么进来的?”
  他这个问题既符合“检查员”的身份,也是他想要知道的。
  7-004咳嗽不止,擦了把脸,道:“就那么进来的呗。”
  车门“嘭”地内凹,7-004又挨一脚,被踹得酸水猛吐。他十分狼狈,扒着车门,连忙说:“意识连接,我是意识连接进来的!”
  “意识连接”是个违禁词,但奇怪的是,7-004说完后14区并没有反应。
  谢枕书垂眸,冷冷地瞧着7-004。雨淋湿他的肩膀,他道:“你要01ae86的资料干什么?”
  7-004说:“这个吧,我也不知道啊,老大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他说到此处,雨下得更急了。天空上浓云翻滚,周围的灯都熄灭了。门岗室里的大叔不知所踪,只剩还开着的门在风雨里“哐哐”乱撞。
  7-004说:“这位朋友,你又是谁?阿尔忒弥斯的新助手吗?如果你是,那我得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老板已经被注销了,这里马上就要被我们接管。”
  他细眼睁开,用两指推动嘴角,露出个小丑般的笑容。
  “我们对芯片势在必得,暴君也休想阻止我们的计划。这个14区,它就要变啦——”
  雨伞弯钩柄卡住他的喉咙,他很快就气绝了。
  谢枕书挪开伞,7-004的尸体下滑。几分钟后,尸体犹如融化在雨里的胶状物,消失不见了。
  长官回到大厅,他走进监禁室,从018号那里拿出了01ae86的资料,并擦起7-004留下的打火机,把它们烧毁。
  火光一闪一灭,谢枕书回忆7-004刚才的台词,得知了一个大消息:阿尔忒弥斯被注销了。
  这意味着什么?
  谢枕书不知道。事实上,他以为阿尔忒弥斯消失,14区也会消失,但现状是14区仍然在正常运行。
  7-004说他们对芯片势在必得,这个“芯片”恐怕是指晏君寻脑袋里的那个。一开始,事情很简单,只要晏君寻和芯片融合进化,或者他们套出晏君寻身体所在位置,这场实验就能结束,谢枕书就能离开这里,找到苏鹤亭。因为根据7-001提供的消息,只有晏君寻知道苏鹤亭被藏在了哪里。
  可现在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除了他们,14区还混入了其他人,而这些人也是冲着芯片来的。
  谢枕书烧完资料,天又亮了。他走出监禁室,看到崭新的——
  所有人。
  昨晚被7-004枪杀的工作人员正在打哈欠,他们神色如常,仿佛失忆。谢枕书经过他们,看见地上的血泊已经消失,窗口也完好无损。
  窗口系统正在看广告,它跟谢枕书打招呼:“早上好,检查员。你值夜班了吗?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早上好,去休息吧。”
  谢枕书问:“昨晚有人来过吗?”
  窗口系统道:“没有啊。”
  谢枕书握住雨伞,在经历几秒沉默后,回答了个“嗯”。他离开窗口,推开昨晚被打爆的门,透过那干净的玻璃,看见大叔在门岗室里呼呼大睡。
  昨晚7-004的出现像梦一样,除了谢枕书,没有人记得。
  谢枕书走下台阶,阳光落在他身上。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那里万里无云,只有太阳,他开始相信7-004的话了。
  14区以前从不出错,为了逼真,它的一切事物在剧情里都要符合逻辑。比如砸坏的玻璃无法复原,死掉的人也无法复活,必须等到游戏重置,下一个循环开始。但是此刻,它显然不再正常。
  谢枕书从这艳阳天里觉察到一些古怪,14区似乎正在崩坏。可问题是,他还没有弄走苏鹤亭。
  长官想到这里,用雨伞轻轻敲了敲门岗室的门。大叔的鼾声中止,翻身下来开门。须臾后,他探出头,问:“你有事?”
  谢枕书目光下移,看到大叔的腿,顿了顿,道:“没事。”
  大叔摇摇晃晃,嘟囔几句,浑然不知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用不倒翁的下摆挪回椅子上,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