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老夫人还在大声不停的叫喊着,牢房的大门猛的打开,几个狱卒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哪个不要命的找死是不是!”
  几个狱卒看到站在牢门前大声叫喊的老夫人,都一齐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拿起腰间的钥匙,准备打开牢门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老太婆。
  老夫人见有人进来,才停止了叫喊,冷冷的看着走进来的几个狱卒,消瘦蜡黄的脸上露出了毅然的神色,整个人突然展现出一种凌人的气势。
  “我顾家满门忠烈,世代忠良,每代家主都战死沙场,现在竟然有人可笑的说我们顾家人勾结蒙古人,我顾家怎能受此污蔑!今天我老太婆就用我这条命以死明志!我要去见□□,去问问他老人家,我顾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今天这份折辱!”
  老夫人说完后,转身快跑几步,头向牢房另一侧的墙壁上大力的撞去,她显然是下定了决心,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脑袋撞到墙壁的一瞬间便红的白的散了一地,眼见着是没救了。
  眼前的一幕太过刺激,颜羲和完全没有想到老夫人会这样做,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脑中嗡嗡做响,晕倒前她隐约听见牢门大门外有一声圣旨到的喊声。
  不知过了多久,颜羲和神智回转,慢慢的张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床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还是在做梦。
  “小姐,您终于醒过来了!”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颜羲和转头看向激动的墨菊,脸上毫无表情,又重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自己果然是在做梦啊!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您饿不饿?粥一直温着呢,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墨菊一连串关心的话语传来。
  这熟悉的日常一切,经历的时候没有觉得什么,现在想来却是这么的温馨,平凡又怎样呢?平凡有平凡的幸福啊!
  墨菊见颜羲和醒了却又要睡,对自己的话全无反应,赶紧走到床前又轻声说:“小姐,您先起来喝碗粥吧!就是没有胃口,为了孩子也要多吃些东西啊!”
  孩子!颜羲和猛的睁开眼睛,挣扎的想要坐起来,却又无力的倒了下去,手臂碰在床沿处的疼痛是那么的真实,难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墨菊看颜羲和终于有了反应,赶紧扶着她坐了起来,在她的身后垫上了一个垫子,“小姐,您慢点,您的身子还太虚,不能做过于猛烈的动作,仔细伤了孩子。”
  “墨菊,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牢里吗?怎么回到了将军府?”颜羲和疑惑的轻声问到。
  “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是太清楚,奴婢去给小姐取粥,小姐先吃些,不管怎样总是身体最重要,等下让夕照来跟小姐说吧!”
  颜羲和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确实是饿极了。
  只是片刻的功夫,墨菊便端着粥走了进来,夕照跟在她的身后。这时颜羲和才注意到墨菊和夕照都穿着白色的丧服,晕倒前老夫人那惨烈的一幕又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颜羲和突然之间没了胃口,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勉强将一碗粥喝下,便迫不及待问夕照:“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夕照走到床前,用帕子给颜羲和擦了擦嘴,“小姐,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夕照一向冰冷的脸上也浮现出些许激动的神色,“幸好小姐没事!是二爷,上次他去牢里看望过小姐后便主动找到了卫轩将军,说要救顾家众人出来,问卫轩将军有什么办法。卫轩将军高兴极了,马上带着二爷见了颜丰,三人商量了好久,最后还是二爷定下了计划。”
  “伪造当初潜入燕京城的蒙古人身上携带的书信,暗指与其勾结的人是康王,在大朝会上由二爷向皇上呈上密报,之前由卫轩将军和颜丰在私下活动,支持将军的官员联名上书具保将军。后来过了不久圣旨就下来了,只是说将军违反军规、擅自出击造成巨大伤亡,险些令燕京城失守,割去其一切职务,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并没有提里通外国之事。”
  听了夕照的话,颜羲和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伪造的书信只有表面上看起来与顾府不合,且当时负责处理此事的二叔呈报给皇帝,才最具真实性与说服力。康王从公公那时起就与蒙口人暗中勾结,这么久来皇帝未必一点不知,不然也不会在得病期间让年纪更小的瑞王主持朝政了,但是为了遮盖住皇家的丑事却当做并不知情,这次二叔将这件事情捅了开,虽然是密报,只有皇帝一人能够看到,但是也要冒很大的风险。”
  颜羲和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终究是为了我们,连累了他…”
  “小姐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想,如果卫戎将军没有为了救二爷而过世,现在燕京城的兵权还在将军控制之下,朝廷未必敢这样对待将军,小姐还要少受些罪呢!”夕照有些不忿的说。
  这些日子以来夕照没事就会反复的回想整件事情,慢慢的便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没有顾风的意外上位,顾家也许不会有这番磨难,现今他主动站出来解决,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颜羲和笑了笑没有说话,世人总是如此,苛责别人善待自己,这么说起来顾风的存在便是一个错误,难道为了顾家他连存在的权利都没有了么!自己在绝望中也曾经以为他放弃了顾家人,虽然没有怨恨,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却原来也是错怪了他,想来他是为了保持跟顾家人不合的假象,才没有再来看望自己的。
  “将军呢?”颜羲和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到。
  “将军在前面的灵堂上,三爷、四爷都在那里。”夕照回答,因为她们一向对老夫人没有什么好印象,此时也并没有什么伤心的感觉。
  “扶我去前面看看吧!”颜羲和挣扎着想要下地。
  无论老夫人生前做了多少糊涂事,最后终究是为了维护顾府的声誉而死,况且还是她的婆婆,虽然现在自己身体确实不好,但是还是应该去她灵前磕几个头的。
  夕照也知道颜羲和确实应该去灵堂看看,便也只好蹲下身子给她穿鞋,一串脚步声传来,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颜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
  颜羲和抬起头来,眼前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将军…”颜羲和就势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好像要把自己经历的所有苦痛与委屈统统哭出来,哪里还有在牢中冷静坚强的模样。
  顾念苍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妻子,大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眼中的血丝更加明显。
  颜羲和哭了半响后终于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她推开身前的顾念苍,上下仔细打量着。
  顾念苍瘦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质更加的沉稳内敛,这柄光华四射的利剑仿佛沉入了鞘中,虽不显锋利却更加的摄人。
  “走吧!去看看母亲后你就回来好好休息,想来母亲也会是这样想的,顾家的未来就在你身上了!”顾念苍看着眼前憔悴的妻子,视线从上到下停留在她的小腹上,幸好你还在!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章
  皇帝下旨让顾念苍闭门思过, 整个将军府便闭门谢客,就连老夫人的灵堂也谢绝了外人的吊唁,其实敢在这个时候来吊唁的人也并不多。
  顾家人都默契的不去提起顾凌霜, 只有顾念祖守在老夫人的灵堂时,会时不时想起那个母亲颇为疼爱的妹妹, 如果她肯再坚持一下,结局就会大不相同, 可惜人生就是如此, 很多时候差的就是那一点点坚持。
  颜羲和每天都会去灵堂待一小会儿,其他时间都卧床休养,汤药喝了不少,身体也终于渐渐有了起色。
  夫人知道了颜羲和出狱并已经有了身孕的消息,高兴的不得了,如果不是现在两人的身体都不是很好, 恐怕早就过来看望颜羲和了。
  颜望舒带着已经做了妾的顾凌霜来过将军府, 可是却连大门都没能进来。顾凌霜在府门外哭得死去活来, 只是不知道她哭的到底是老夫人的离世,还是自己悲惨的境遇了。
  顾风也一直没有回来, 即是要继续做出与顾府不合的假象, 又是不想在老夫人的灵堂里做孝子贤孙。他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却是过于大逆不道, 没有人知道他为顾家做过什么,流言却渐渐甚嚣尘上。
  外间都流传因为顾风向皇帝呈报了密报,逼死了他痛恨的顾府老夫人,更是替代顾念苍成为了手握兵权负责边关防务的大将军。
  流言蜚语总是传播的很快, 整个京城中几乎已是无人不知,有多少人敬重顾念苍,就有多少人痛恨顾风。
  在府中静养的颜羲和因为府中众人的刻意隐瞒,却对此事毫不知情。其实就算她知道了,也不过就是徒增烦恼罢了!因为这个流言是无法去澄清的。
  老夫人出殡后几天,顾风回了府,因为他要常驻边关,因此回来收拾行李,其实这些都是借口,他只是想回来看看顾念苍和颜羲和。
  书房中,顾风面露愧色,“大哥,我…”
  “你没做错什么,不必如此,我知道母亲的死与你无关,难为你了!”顾念苍作为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子,未来的顾家家主,一向习惯了将所有责任扛在肩上,此时面对着因为要救顾家众人而深陷流言蜚语中的弟弟,心中只有心疼和不忍,这个可是他很小就带着身边,吃尽了苦头的弟弟啊!
  “你此去燕京要自己多加小心,保重身体,大梁的边关就交给你了!”顾念苍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到。
  他当年之所以能够顺利的打败蒙古人,接手边关防务,是因为身后有父亲支持,虽然父亲不能亲自上战场,但是却可以给他坐镇后方,教他很多东西,理顺军中的关系,将一切一点点的交到他的手上。
  虽然现在顾风比自己当年年纪要大上许多,但是却无人为他引路,再加上流言早晚会传到燕京,会对顾风造成怎样的影响还未可知。
  “大哥,你放心,我会尽力的!不会给顾家丢脸!”顾风脸上露出了毅然的神色,他之前代替卫戎守卫过燕京城,并不觉得自己会做不来。
  停顿了一下后,顾风又问到:“大哥身上的伤可是痊愈了?”
  “好了很多,行动已经无大碍了,反正以后也是待在府中不用做什么。”顾念苍自嘲的回答,忙碌了这许多年,突然之间闲下来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
  “大嫂她还好吗?孩子没事吧?”顾风提起颜羲和,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你去看看她吧!她应该也有些话想要嘱咐你。”
  顾风答应着退出了书房,向正屋走去。来到正屋却没有看到颜羲和,问屋里的丫鬟才知道颜羲和听说自己回来了,去了自己的院子。
  “把这个素色的棉袍带上,上次带去边关的都是过年新做的艳色衣物,老夫人新丧,二叔未必会记得注意这些,别叫人说了闲话。还有之前新给将军做的厚袜子和羊绒手套也快去取来给二叔带上,将军以后反正也用不到了…”
  顾风站在屋门口,静静的看着指挥着众人忙碌的颜羲和。
  “大嫂…”
  “你回来了,跟将军都谈完了?我想着你一个大男人心思总不够仔细,先帮你收拾着,等下你再看看少了什么,我命人去给你准备。”
  “你们俩不是说要去取袜子和手套吗?”顾风没有回答颜羲和的话,却是突然对旁边忙乎着的墨菊和夕照说到。
  两人听了顾风的话,都面面相觑,取那么点东西也不用两个人一起去吧!
  颜羲和看到顾风这样,知道他是有话想对自己说,也许有什么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顾风想要告诉自己,她冲两人点点头,“你们二人去取东西吧!”
  两人答应着退了下去,屋中只剩下颜羲和同顾风两人。
  顾风走到颜羲和的身前,低头看着她,久久不语,颜羲和也纳闷的抬头看向顾风,清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顾风知道自己对颜羲和的情感一向特殊,他以为是因为从颜羲和那里感受到了久别的温暖才会如此,直到在狱中得知颜羲和会有性命危险,这个世上可能将再无这个少女的时候,心中猛烈的疼痛和无措,才让他知道了原来自己是爱着她的!
  顾风突然上前一步握起了颜羲和的手,“羲和…”
  颜羲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常行为吓了一跳,但还是迅速的冷静下来,将手从顾风的手中抽了出来,向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了距离。
  颜羲和勉强控制住自己受惊的情绪,抬眼看去,顾风眼中的神色痛苦而又纠结,却掩不住其中深沉的爱意。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样的情感的?颜羲和赶紧回忆,自己应该是没有做过什么让他误会的事情吧!
  “羲和…”顾风没有理会颜羲和的退避,继续开口叫到。
  “二叔,这个世上有很多我们认为美好的东西,但你知道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么?”颜羲和没有让他说下去,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顾风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笑意,更加专注的看着颜羲和,他就喜欢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这样一本正经的对自己说教,其中的注视与关心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是什么?”顾风面含笑意,配合着问到。
  颜羲和虽然觉得他的状态有些奇怪,但是还是继续说到:“是属于自己的美好,别人的东西再好,也是别人的,永远也不会变成你的!”
  “是呀!也许人一生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够拥有什么美好的东西,我只是想问大嫂一声,如果当初你嫁的那个人是我,你是否也会这样对我,不离不弃?”顾风收起了笑容,脸上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颜羲和说完后便向屋外走去。
  “羲和,你不必觉得有负担,从今往后我会常驻边关,再不回京,也许今生你我再无相见之日!”顾风对着颜羲和的背影说到。
  颜羲和顿了顿脚步,还是没有说什么继续向外走去,可惜她此时还不知道,顾风竟然一语成谶!这竟然真的是她与顾风见的最后一面!直到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一天顾风说过的话,颜羲和的心中还是会隐隐作痛。
  顾风带着颜羲和为他准备的东西,悄然离开了京城,带着一身的骂名与初次心动的情殇。
  将军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顾念苍每天陪在颜羲和身边,居然还搬来了一摞子兵书,每天给颜羲和念诵,说是要给儿子听,能征善战的将军从小就要培养起来。
  颜羲和不高兴了,谴责顾念苍重男轻女,如果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儿怎么办!
  顾念苍还振振有词的说,如果是女儿更好,可以像她母亲一样用这些兵法去制服未来的夫君。
  两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后,都笑着滚在了一处,然后顾念苍便会搂着颜羲和坐在软塌上晒太阳,只是静静的什么都不说,便可以这样依偎着坐上一整天,历经坎坷后,才能知道平静的生活有多么美好。
  顾念苍给顾念祖和顾云请了先生,在府中教授学问,还会时不时的带着二人上府中的校场上过几招。隔几天卫轩和颜丰便会带着好酒来将军府,几个大小男人围坐一桌,谈天说地,生活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惬意。
  颜羲和手下的产业在颜丰的操持下越做越大,因为高档卷烟的独特与稀少,已经成为京城贵族高官求而不得的东西,利用高档卷烟和边关少数民族特产的垄断,颜丰在朝中渐渐构建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经过顾家这件事情后,颜丰更加认识到,仅仅有钱是没有用的,利用金钱操控朝廷里的官员才是自己最终的目标。
  颜羲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她此刻心中深深的感觉到,这番风雨经历得到底是值得的,顾念苍再不用在战场上拼杀,而自己也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时刻担心着他的安危。
  这段时间也有顾凌霜的消息传来,说她因为没能带颜望舒进来将军府,回去后经常被打,日子过得十分凄惨。
  颜羲和听完后只是一笑置之,人家内院中的事情,如果不是刻意,怎么会传得如此快速,竟然连闭门思过的将军府里都能听到。顾凌霜那样的人,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什么苦都能吃的,其实根本不用别人为她操心。
  来到古代这么久了,颜羲和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等时间再过去一些,人们渐渐淡忘了顾念苍以后,两人去江南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隐居,这一世颜羲和便知足了。
  她心中的设想倒是很好,可惜世事却总是不尽如人意,在顾风走后的一个月后,卫轩神色沉重的走进了将军府的书房。
  卫轩走进书房,将手中的信递给了顾念苍,“将军,顾风他…您要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