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你们……有事吗?”清欢勉强露出微笑。
  “还好你不去食堂吃饭,要不然我们都会吃不下饭的。”莫乾讥讽道。
  “估计也是因为这样,沈藏春才不让他一起吃饭的吧。”
  “就一只狗而已,沈家养着玩的,啧啧,怎么就挑了这么丑的呢……”
  “……”
  清欢根本无力辩驳,因为这样的话他听过无数次了,从进入这个学堂开始他就一丁点儿尊严都没了。
  “如果、如果你们想要用这个地方,那我离开好了。”
  清欢刚要起身就被踢了一脚,怀里的饭菜也被打翻了,放在一旁的点心盒子跟着也摔在了地上——
  “这就是你家主人赏赐你的东西?为了这么点东西,不知道又怎么巴结奉承了吧……”
  “我没……”
  清欢想要抬头,却被按住了脖子,整个人支持不住跪在了地上,脸刚好对着那盒打开了的糕点,他想要把脸给移开,那后面的施压更大,直到他整张脸埋在了糕点里,被碾碎了的糕点黏糊糊的,因为他的呼吸有一些进入了他的嘴里、鼻子里……
  待他们终于松手的时候,清欢坐在了地上,剧烈地咳嗽着,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糕点碎屑——因为咳嗽得太厉害,眼泪都泛出来了。
  当清欢看着莫乾的时候,莫乾皱起了眉:“怎么,对我不满是吧?”
  “我……”
  “带他去那儿。”
  “那儿?”
  “就是那里。”
  他们交换了眼神,然后就架着身体已经没有力气的清欢往那花园深处走去。途中清欢看见了在亭子里吃饭的沈藏春,可是沈藏春只是皱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更别说阻止了。
  清欢终于知道“那儿”是哪里的时候,想逃也来不及了。
  听到落锁的声音,清欢扑向唯一的一扇门,拼命地捶着门板:“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个木屋是官鸿学堂最恐怖的地方——据说以前学堂里有个老师的家眷从老家过来,因为没有外置的房舍,就让妻女暂时住在这里,有一日,其妻子外出回来,发现女儿惨死在里面,赤身裸体,死状凄惨。这就成了一切恐怖的源头。因为自此以后,这里开始闹鬼。
  外面一开始传来嬉笑的声音,后来就一片寂静了。
  木屋子里的窗户已经被木板给钉死,里面原本是漆黑一片,可是不知何时,有橘黄色的灯光亮起。
  清欢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那离门比较近的地方有一个梳妆台,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正侧对着自己在梳妆。
  清欢倏地从门那边离开,躲到了角落的位置——他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故意进来的……不要找我啊……”
  清欢怕黑,也怕鬼神,可是他似乎很容易遇到这些东西……
  “咔嗒”,很清晰的一声。
  似乎是把梳子给放在了梳妆台上,她的头慢慢地转了过来,真的很慢……清欢在看到她的正脸之前紧紧闭上了双眼……他缩在了角落里,捂着自己的耳朵闭着眼,只能一声一声地说着“对不起”,身体颤抖得和筛子一般,真的是恐惧到了极点。
  很安静,如果不是那逼人的寒气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清欢悄悄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那具人形趴在地上,慢慢向自己爬来的画面……她仰着脸,如果不是那眼角的血泪其实并不难看,上半身只穿着看不出颜色的肚兜,下半身的腿似乎是折掉了一般,双手以扭曲的角度向清欢坚定地爬过来,她似乎发不出声音,嘴型却是“救救我……救救我……”泣血的眼神无比哀怨,带着某种执念,只对着清欢一个人……
  “不要……”清欢拼命向后缩,可是后面是避无可避的墙,“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放了我吧……不是我害你的……你放了我吧……”
  那只冰凉的手已经顺着攀上了清欢的脚踝,一点点地握紧,她越靠越近,身体已经直立起来了,在清欢惊恐的目光中,越加狰狞的脸贴近了清欢的……
  “嘭!”
  门猛地被踹开,阳光从外面洒了进来——清欢面前的人形顿时消散了。他的身体仍旧在本能地颤抖,大口地喘息着……
  “白清欢!”
  一道黑色的身影跑到了清欢的面前——
  是楼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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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欢生病了。他不能去学堂了,只是躺在家里的床上,从白天到晚上的发呆。
  省长家派人过来,送了许多的慰问品,都是名贵的东西——清欢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特殊,不过他不会忘记自己被莫乾他们架着走的时候,沈藏春冷漠的表情。当然他是省长的公子,而自己不过是贱民。沈藏春让来看自己的佣人带来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内容很简单,他说自己不喜欢这个陪读,让他以后都不要来学堂了,也不要来沈家。
  清欢当然巴不得,可是省长夫人也带了话,让自己在三天后沈藏春生日的时候来参加生日宴,务必要来。
  算了,就当做最后一次吧,那些名贵的补品总是要还的吧——最多再被人侮辱一次。
  更加奇怪的是楼暮云,突然对自己热络了不少,来给自己探病,还带了许多书来给自己解闷,他还说,他把莫乾几个教训了一顿——为什么呢?原先不是很讨厌自己,总是欺负自己的吗?一下子态度完全转变了……楼暮云知道他要去参加沈藏春的生日宴,还高兴地说到时候楼家的车一起来接他云云。
  清欢才不会那么傻。那一天他换上了最整洁干净的布衣布鞋,用之前的那两个大洋买了一本西洋钢琴乐谱——沈藏春会弹钢琴他是见过的。
  小心地抱着包书的布包走路去省长家,路上清欢又见到了那天的那个少督军。这次他没有骑在马上了,依旧是一身英姿勃发的军装,硬朗的军帽和拿着马刀的白手套,腰间黑沉沉的皮带显得整个人说不出的英俊挺拔。他身边围着的那些人,不是西装款款就是绸衫飘飘,可是个个都对他弯腰俯首,一脸奉承,他被簇拥着上了本城最好的酒楼,再也看不见了……
  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就该是众星捧月的,有些人只能被踩在脚下。这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清欢不会知道,自己这一去沈家就再也不是原来的白清欢了,他的人生也自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回不了头了……
  第3章 异变
  这是在哪里?
  清欢一边揉着发胀的脑袋一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他明明记得之前……对,之前……
  他带着礼物去了省长家,佣人让自己在偏厅等待省长夫人,然后沈藏春来了,一向对自己很冷淡的他第一次发了脾气,把礼物扔了还要赶自己走,接着省长夫人就出现了,她发了脾气,然后让佣人把他强硬带走了——省长夫人对自己却很好,还还温柔地劝自己喝茶吃点心,接下来……
  没有了。
  清欢清醒过来已经在这里了。
  他想要起身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极其封闭狭窄的空间里,摸了摸四周,上下左右都是密封的,敲了敲,是木头做的……清欢努力想要从哪里找到出口,可是都无果,他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他的脑子有些发晕,突然,灵光一闪,清欢意识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木头做的,四周完全封闭的狭窄空间,形状类似长方形……
  这是一副棺材。
  清欢原本还想要自救的心一下子散了,全身发软,他现在,在一副棺材里面。
  脑子里闪过了省长夫人慈祥温柔的笑容,还有那些茶跟点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把这一切怪异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如果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被选中作为沈藏春的伴读,进入官鸿学堂,每次见面对自己异常的关怀……
  所以,那个时候说什么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其实已经是一种预示了是吗?
  清欢蜷缩成了一团,在黑暗中,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咔咔……”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人过来了,不,不止一个人,有很多人,他们在靠近。
  可是却没有人声——刺骨的寒意包裹了清欢。从那棺材上方不断传来敲打的声音,甚至还有指甲不间断刮过木头的声音……外面的“人”很兴奋。
  “嘻嘻……”
  “呜呜……”
  “咯咯……”
  “嘎吱嘎吱……”
  声音近得如同在耳边。
  清欢捂住耳朵,也无法躲开那些诡异的声音,他完全可以想象现在棺材外头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东西……整具棺材都在震动……
  今天是沈藏春的生日,也是自己的生日,七月十五,中元节,也是传说中的鬼节,地狱鬼门关打开的日子。
  牙齿在啃啮木头的声音——清欢闭上眼睛,极致的恐惧过后,他露出了苦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在没有人的地方,就这样等待那些未知鬼怪的凌迟……那就这样结束吧,反正自己这辈子已经这样了,贱命一条,任人摆布,就像那个省长夫人说的,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清欢慢慢闭上了眼睛,稀薄的空气里,意识逐渐远去远去……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哐当”的一声中——盖子打开了吧……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清欢再次醒过来,他仍然在棺材里,不过盖子已经打开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围的环境——什么“人”都没有。地上一片狼藉,那些祭奠的东西都翻倒了,似乎是上面……塌方了……而清欢这一边幸运地被石柱子架住,没有塌下来。
  清欢从棺材里爬出来,看见自己身上的红衣红鞋皱了皱眉,这绸缎的料子是自己穿过最好的了,可是此时他只觉得恶心。
  除了挂在棺材抬杠上的白灯笼,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好像随时都有什么东西突然蹿出来……
  清欢眼睛一亮,他看到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尽管不知道里面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总比在这里等死的好。
  随着清欢越走越深,一种从顶上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哗啦哗啦……”似乎是雨声,而且是很大的雨。
  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泥土腥味,后来就夹杂着一股奇怪的焦味,像是肉焦糊了的味道。
  眼前的视野愈来愈开阔,也越来越亮堂——终于清欢看到了更大的塌方,雨水就是从上面灌下来的。如果可以从这里爬出去的话……
  清欢看到了希望。
  “哗哗……啪——”
  一阵巨大的水声,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水里翻腾……
  原来在那塌方的正下方,有一个硕大的坑,与其说是坑,倒更像是池,而且是血池——满池的鲜血,而那鲜血中浴着一个怪物,似蛇非蛇,足足有十几米长,有常人身躯的两倍粗,它的脑袋上长着角,有一只角断掉了,鲜血直流,而它的身上伤痕累累,那股烧焦的味道就来自它身上被电击的伤口。
  那双血红的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瞪了过来,清欢吓得手上的灯笼都掉了,他转身就要往回跑——
  “嗷呜——”
  一阵刺耳的嘶吼声,似乎天地都随之震动,然后清欢前方的洞穴瞬间坍塌——清欢抱住了脑袋,一条鲜血淋漓的尾巴倏地飞过来卷住了清欢的身体把他往血池里拖,清欢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里面,他感觉喉咙里一阵腥甜,就像一只破碎的娃娃,任由摆布。
  尾巴紧紧地缠绕着清欢的身体,上面锋利的鳞片划破了清欢的衣服,一片片犹如刀片一般在凌迟着这副人类的躯体……鲜血不断地从清欢的身体里喷涌出来,和那怪物身上的血混合在了一起,池子里的血越来越多——清欢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被挤爆了一般,从一开始的求饶到完全发不出声音,脸色由红变青然后变得惨白……乌黑的瞳仁渐渐失去了神采,生命的迹象也逐渐消失……最后的意识,是那颗凑近了的硕大脑袋,以及血盆大口里露出的尖利牙齿……
  鲜血混合着雨水,水位逐渐上升,最后淹没了清欢和那个奇怪的生物……
  血池的上方发出了微弱的磷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清欢的意识开始恢复,他能感觉到身体在发烫,似乎要爆裂一般……喘不过气来了……
  全身似乎被什么压着,黏黏的,很难闻的味道,求生的本能让他把一切压制自己的力量给拨开,不断地挣扎挣扎,往上爬……终于脑袋冒出来了,雨水落在了他的脸上,视线慢慢清晰,远方的天空微微亮着——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的是……墓碑……以及森森的白骨……
  一个激灵,清欢用尽全身的力量从掩埋的土里爬出去,磕磕绊绊地往前走,一直走到虚脱没力才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