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薛灵,我很想你。」
  临近年底,车主们循例给爱车添置一套新行头。小动洗车,大动改装,都排着队停满一鸣会门前的马路。
  这是一年生意最好的时候,月光族族长大正平常只能抽双喜,到了年底就能抽万宝路。
  周一工作日,客流量最少,下午茶时间就能把最后一台停在路边的车驶回店内。
  邵应廷扭了扭仰得僵硬的脖子,嫌弃地拨了拨沾满机油味的头发。
  “我上去洗个澡。”
  大正正蹲在地上拧螺丝:“天天迟到早退,有你这样当老板的吗?”
  “当老板就是为了迟到早退。”
  二楼办公室就是他的生活区,比小卖部的阁楼设备齐全,连淋浴间都有。
  脱衣服前,他把裤子里的东西全掏出来扔到弹簧床上。
  打火机,三天前买的烟,车匙,钱包。
  他打开烟盒,里面只有一个空位。
  压力越大,烟抽得越快,店里的员工几乎每天都要跑隔壁小卖部买烟。
  思念也是瘾,能抵消尼古丁的化学反应。
  把身上头上的机油味洗掉后,邵应廷围着浴巾跨出淋浴间,在铁皮衣柜里翻衣服。
  淋浴间太小,一块地砖的大小,转身都困难,别说在里面穿衣服。
  薛灵失联的这几天,他每天开着川崎在虹湾绕一圈,最后到酒店楼下等,等到酒店外墙霓虹熄灭才离开。
  等是最无用的东西,可除了等待,他什么都做不到。
  是以前的等待害了如今的等待。
  大正说得对,意外和明天的先后次序无人知晓,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意外快过明天,在失而复得后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
  白痴。
  今晚有弱冷空气到达,邵应廷抽出件长袖衬衫外搭。
  正准备出门,他习惯性拿出手机刷朋友圈,看到某个极熟悉的小狗头像破天荒地出现在朋友圈一栏。
  心带着手剧烈一抖,他飞快点开刷新——薛灵在一分钟前分享了一首歌。
  非常不符合她过往风格的一首歌,一首老歌,陈慧琳的《花花宇宙》。
  几乎是同时,邵应廷猜到了薛灵所指,抓起弹簧床上的车匙一阵风似的跑下楼。
  巨大的引擎声风驰电掣穿透笔直空寂的街道,还在滴水的头发被狂风卷起,化成丝丝春雨湿润他的脸庞与眼睛。
  他听不见过路人的嘘声和咒骂,眉宇紧皱,眼睛紧盯前方,与一切赛跑。
  三年前,也是同款的川崎,载着他在虹湾大大小小的街道盘旋。
  每与一个路口擦肩而过,他心头就多压上一层沉重的阴霾。
  阴霾里看不到出路,刺激的有害物质熏得他的眼睛酸痛泛红。
  今天他不能再受阴霾包围,他要冲破这十年来的自己为自己扣上的枷锁。
  不知拐过多少个急速的弯,擦过多少条宽阔笔直或狭窄蜿蜒的路,一座土黄色苏式礼堂终于在高低错落的矮房老屋群中崭露。
  空旷的广场上,只有一个孤独的背影,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宏伟建筑的阴影下割裂。
  *
  薛灵坐在升旗台上,耳际的引擎轰鸣渐近,彻底盖过外放的劲歌。
  尖锐的刹车声作为休止符画在她身后,薛灵没有回头,把所有主动权交给来者。
  不是想象中强硬的背后抱,也不是紧迫的贴近,只有一件带着体温的薄衣轻轻覆在她肩头。
  “出海好玩吗?”
  邵应廷走到她面前,头发乱得毫无章法,幸好有张俊朗的脸撑着,否则此刻的不羁就成了滑稽。
  “我以为你不会找到这里。”
  “那你希望我找到吗?”
  他在薛灵身边坐下,与她肩抵着肩。
  “这几天我都是这个时候经过这里,每天都能听到那首歌。”
  薛灵知道他每天都会经过这里,因为这里是去君澜的必经之路。
  这几天她陪顾瑛飘在海上,与外界失联,等晚上顾瑛的助理向她们汇报岸上的情况。
  顾瑛来这里,除了告诉她检查结果,更希望她可以回到安德森癌症中心,和她的医生们制定下一步治疗方案。
  理智告诉她这是最优解决方法,她在球馆抽身离开的时候也做得很成功。
  直到邵应廷发来短信和照片,她慌忙从岚山的落地窗往下望,看见他倚着川崎在寒风中等待的身影,她落棋的手犹豫了。
  秋日的海上暖阳极易让人心生眷恋,连顾瑛也多停留了两天才愿意上岸回归正常生活,而她却每天坐立难安,有如蚁噬,线条粗如顾玥也看出了她的不妥。
  “真要跟我姐回去?”
  她不说话,戴着墨镜继续垂钓。
  顾玥更来劲,在她身边碎碎念 :“薛灵,想想初心,你回来是想苍白延续生命的吗?”
  “薛灵,你说过你要当烟花,再短暂也要极尽璀璨。”
  薛灵过了几秒才隔着墨镜白她一眼:“我回去了,你就有借口跟Cezar那位日本助理勾搭上,是不是?”
  据她所知,岚山是顾玥定的地方,为的不就是跟助理有话题聊天吗?
  “哎哟,我是这样的人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误会我。”顾玥动作语气怪异,从沙滩椅上跳起,趁顾瑛没发现之前溜之大吉。
  还有,海上的星空很漂亮,她躺在甲板上拍了很多照片,退出相机后下意识点开微信分享给邵应廷。
  该不该庆幸海上无信号?
  如果有,恐怕她在出海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回去。
  上岸后,手机连接到网络,这几天的消息如洪水般涌来,其中邵应廷的最为显眼。
  「薛灵,我很想你。」
  手机屏幕在抖动,薛灵把莫须有罪名安在以平稳出名的游艇身上后,点开对话框,将十条简短的信息安静地躺在上面。
  「我到了。」
  发送时间下午五点钟。
  「我先走了。」
  发送时间晚上十一点。
  她离开五天,他每天只给她发两条打卡一样的信息。
  像被遗弃的忠犬,无言地在主人扔下他的地方温柔地倔强着,尾巴还会轻扫。
  “保持乐观开阔心态,有时比一切医学手段更有效。”
  在副驾驶拿着平板处理工作的顾瑛透过后视镜看她,微微一笑。
  “灵灵,很抱歉,我有点事想和阿玥单独说,你下车等我们十分钟可以吗?”
  薛灵下了车,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错还是对,所以她让老天爷来抉择。
  她留下线索,如果邵应廷能赶在顾瑛回来前到达,她就留下来。
  从修车行到这里,邵应廷用了八分钟。
  如此苛刻的要求他竟然能达到,真是不可思议。
  顾瑛向来守时,十分钟约定时间一过,被顾玥开得歪歪扭扭的California停在广场右侧。
  薛灵还没做出反应,邵应廷突然按住她的手。
  “你知道这座建筑是干什么的吗?”
  她抬头看邵应廷,他凝视她的目光坚毅,抿着唇,像是出征前视死如归的将士。
  “这里原本是一个向大众开放的礼堂,空置了很多年。在你离开的那一年改成了旱冰场。”
  按在她手背上的手在暗暗用力,邵应廷低头凑近她,平缓的语句中难掩迫切惊慌。
  “虹湾还有很多你没有看过的地方,你留下来,我陪你去看完,好不好?”
  ——
  最近网络不稳定,老是上不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