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璧归我 第60节
  完璧如疑惑地往里探, 房屋中很安静, 听不到声响。
  直到看到沙发上阖眼休息的景煜屹, 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舒服?”看他这幅蹙眉不语的模样, 她加快步子走过去, 把挎包取下放在一边。
  再次探着他额头的温度,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今天喝了几次药?”
  “一次。”
  “我提醒你要喝几次?”
  “三次。”
  “……”
  他倒是很诚实。
  也就早上起床难受, 记得喝过一次药, 接下来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完璧如气结, 却说不出数落他的话。
  气闷盯了他半晌, “我去帮你泡药。”
  景煜屹生病时思绪似乎比平常迟缓, 语气也没有那么昂扬。
  见她起身要走,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捉住她的一只手腕。
  完璧如停下来,莫名地看他一眼,“你干嘛。”
  他盯着她,突然温吞着开口,“想睡觉。”
  男人音调低沉,语气缓慢,平生出一股可怜劲儿。
  大概生病的人心理防线都很低,丁点大的事情都能让他产生委屈。
  完璧如没觉得他无理取闹,只是很耐心地哄,“先喝药再睡。”
  她把他拉起来带到往房间走,“你先躺着,我去帮你泡药,喝完了就能睡。”
  景煜屹意识还算清晰,听完点了点头,很好说话地跟着她。脚步虽然有些虚浮,却没把身上的重量压在完璧如身上,自己慢慢往里走。
  仔细想来,这还是完璧如第一次进景煜屹的房间。
  因为对称的缘故,这间主卧和她房间的布局大致相同,整体的装修以黑白灰色系为主,看起来其实没什么生活气。
  房间里面大体很整洁,唯有一些物件像是被随手搁置的一般,七零八散地放在桌上或搭在椅子上。
  完璧如扶着他到床边,耐心哄着让他躺下,又很细致地为他盖好被子。
  室内冷白灯光下,完璧如看着他硬朗的侧颜,走之前还不忘闷声闷气地数落一句。
  “病了还算听话,不然我更生气。”
  景煜屹这时反应倒快,“没病我也很听你话。”
  “……”
  完璧如没吭声,去帮他泡药了。
  她最先加了热水把药剂冲开,搅拌过后才慢慢兑温水调节温度。
  等端过去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喝了。
  瓷白的陶瓷杯递到他手边,“喏,喝吧。”
  半倚在床头的男人只是极清淡地掠了一眼,眼睫垂下来,搭下一道小小的阴影。他没接杯子,偏过头不说话。
  完璧如看着他这幅不乐意的模样,心中了然,无奈又纵容地起身去厨房拿勺子,“行,我喂你。”
  景煜屹发现自己得逞,盯着她离去又盯着她回来,嘴边笑痕隐隐,这才重新回过头,往她身边凑了凑,方便小姑娘给他喂药。
  完璧如手很稳,耐心又细致地一勺勺递在他唇畔,没有洒落一滴。
  景煜屹全程凝着她的眼,认真地注视着,特别配合。
  他嘴角泛着若有似无的笑,喝完最后一勺,“可以睡觉了么。”
  像是征求她的首肯。
  “不行,”完璧如放下杯勺,一张小脸满是认真,“你没吃晚饭,得再喝点粥暖暖胃再睡。”
  “我刚刚已经和楼下餐厅讲过了,他们马上就会送粥过来。”
  不知道是因为刚喝完药还是因为其他,此刻的景煜屹又比刚才精神了一些,稍微坐直了身子,佯装失意,“可你刚答应了,喝完药就能睡。”
  他揉了揉发酸的肩颈,明明是一幅完全不像想睡的样子,却低垂着眼睫,故意缓声开口,“你骗病号。”
  完璧如成功上套,急急开口解释,“这不是得一步一步哄着你来嘛,我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
  她不满地拖着音调,“喝完粥,你爱怎么睡怎么睡——”
  景煜屹还是那副难缠的样子,并不准备松口答应。
  “欺负病号。”
  “我哪欺负你,你上升得还挺离谱。”完璧如气闷地瞪了他一眼,“你到底喝不喝粥,不喝拉倒,懒得管你。”
  景煜屹面不改色,终于引出自己的目的,“那你喂我。”
  “……”
  完璧如鼓着腮帮,额角直跳,这才明白自己被他摆了一道。
  她气呼呼盯着他一会儿,不轻不重地哼了声,还是口嫌体正地去厨房拿碗筷。
  想来景煜屹不会有什么胃口,她没让餐厅做带荤的瘦肉粥或海鲜粥,只简单准备小米粥就好。
  等她端着瓷碗回到房间,正好对上男人含笑的眼,这人似乎还很得意。
  “生病之后就变成了一朵娇花。”她咬着后槽牙嘀咕,一字一顿道,“景、娇、花!”
  景煜屹轻笑,反驳着,“我看是你。”
  她毫不客气地否认,“胡说八道,谁像你一样娇滴滴的——”
  “但你漂亮。”
  男人慢条斯理的话音紧接着传来,听上去还有些一本正经,“完玉儿是朵漂亮的娇花。”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完璧如又不争气地脸红了。
  两个人还维持着刚才喂药的姿势,她却实在受不了景煜屹灼热的目光,率先败下阵来。
  “……别看我。”
  他也不继续逗她了,依言移开视线。
  目光却突然落在一片浅褐色的长条上。
  她的手生得漂亮,十指白皙而细长,唯独左手食指上包裹了一张突兀至极的创口贴。
  看上去很刺眼。
  “怎么弄的。”他轻蹙眉,问道。
  “还不是因为在想——”
  完璧如话说到一半,倏地顿住。
  “你的白月光”五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这事应该是他理亏。
  但在一个病号意识混沌、头晕脑胀的时刻还纠着质问,这才算是欺负他吧。
  完璧如肩膀微沉,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沉闷如墙壁上的古老挂钟,“没、没想什么。”
  景煜屹眸色渐深,在她回避和躲闪的目光中沉默下来。
  最终还是没有多问,只是坐起身,把碗勺接过来,“我自己来。”
  手上的重量突然空了,完璧如不自觉蜷了蜷手指,知道他是在担心这道伤口。
  “其实没多严重。”
  他很果断地拒绝,“那也不行。”
  再仔细看了看她的手,突然有些懊悔,“应该我喂你的。”
  “你这话说得夸张,”完璧如笑得摆手,“我从小就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在她轻松明快,并且不以为意的语气之后,景煜屹沉默了好久。
  他把碗勺搁置在床头,视线紧紧凝着她,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描摹女孩的秀丽面孔。
  明知不合时宜,还是开口问。
  “你从前,也会这么照顾秦斯铭么。”
  完璧如愣怔半晌,讶异地抬眸。
  好一会儿,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和他恋爱之后就异国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在一起之前也没有过。”
  “他那样的人,太过自负,生病了会硬撑,不会答应让人照顾他的。”
  这个答案让景煜屹稍微舒心,可仔细想想又有点酸涩。
  “你很了解他。”他笃定地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她犹豫片刻,没有否认,“的确是这样。”
  突如其来的一小段无言过后,她接着补充,“但我今天才发现,我并不了解你。”
  安静的卧室中落下男人的一声笑,像是遗憾,又像是释然。
  景煜屹轻点头,把她的话原原本本送还回去。
  “的确是这样。”
  她确实一直都不了解他。
  有关晔山,有关附中,有关一切他沉默着观望她的时光。
  完璧如并不了解这一切。